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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胖子呸呸吐掉嘴里的烟灰沫子，一脚踹在锈迹斑斑的船舷上：“昆阳！再这么凑合用这破船，咱俩迟早得喂了龙王！
昨儿捞那筐青蟹多肥？全他妈半死不活塞在网兜里憋屈着，运到岸上死一半！邱大姐那脸拉得，跟鞋拔子似的！”
沐昆阳没吭声，手指死死抠着舵轮上剥落的木刺，粗糙的触感扎进肉里。兜里那叠卖鱼得来的票子，被汗浸得有些发软。
这钱，每一张都带着海腥味和异能带来的隐秘灼烧感。自从吞了那条怪鱼，水下世界在他脑中铺开模糊的图卷，鱼虾的踪迹无所遁形。
可这能力，就像藏在破麻袋里的明珠，没条像样的船，啥也亮不出来。
“船…是要换了。”他嗓子有点哑，目光投向远处泊满大小船只的琳琅造船厂码头。几艘崭新的钓鱼艇刚下水，白色船身在阳光下亮得刺眼。
琳琅造船厂的码头像个巨大的钢铁丛林，龙门吊高耸，焊花西溅。空气里弥漫着铁锈、油漆和咸腥海风混合的独特气味。沐昆阳和王胖子像两只误闯禁地的土拨鼠，缩着脖子在巨大的船体阴影下穿行。
巨大的龙门吊在头顶缓慢移动，投下令人窒息的阴影。各种型号的船壳或崭新锃亮，或锈迹斑斑，如同搁浅的钢铁巨兽，沉默地诉说着不同的命运。
“瞧见没！‘清仓特惠！二手钓鱼艇跳楼价！’”王胖子眼尖，指着远处船坞围栏上挂的一条褪色横幅，兴奋地猛拍沐昆阳肩膀，唾沫星子横飞，“老天爷开眼啊！就它了！”
横幅下，孤零零泊着一条约莫七八米长的二手钓鱼艇。船体是半旧的蓝色，甲板有些磨损，但整体骨架看着还算硬朗。船尾装着带增氧泵的活水舱，旁边是固定钓竿的炮台座——这正是沐昆阳急需的。船头挂着的价牌被海风吹得啪啪响：**￥68,000**。这数字像根针，狠狠扎在沐昆阳心尖上。他兜里那点辛苦钱，刚够个零头。
王胖子围着船转了两圈，啧啧有声：“瞅瞅这线条！这活水舱！比咱那‘海鸽子’强一百倍！昆阳，咱得盘它！砸锅卖铁也得盘！”他搓着手，仿佛那船己是囊中之物。
“盘？拿啥盘？”沐昆阳苦笑，手指下意识摸了摸裤兜里那叠微湿的钞票，“把你论斤卖了都不够。”
“嘿！瞧不起谁呢！”王胖子梗着脖子嚷嚷，底气却明显不足。
就在这时，一阵嚣张的引擎咆哮由远及近，粗暴地撕碎了码头的嘈杂。一辆火红的敞篷跑车，带着一股子不管不顾的劲儿，吱嘎一声甩尾，精准地停在距离他们不到三米的地方，卷起的灰尘首扑两人面门。
车门像翅膀般向上扬起，一条踩着限量版运动凉鞋、涂着鲜红蔻丹的长腿率先迈了出来。紧接着，一个高挑的身影钻出跑车。来人一身利落的白色航海运动服，墨镜推到额头上，露出一张明艳张扬的脸，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扎着高高的马尾，几缕挑染的蓝紫色发丝在风中飞扬。她随手把一副价格不菲的偏光钓鱼镜丢给旁边小跑着迎上来的船厂经理，动作随意得像扔垃圾。
“老陈！我那艘新定制的‘海妖号’进度呢？不是说上周就能试水吗？这都第几天了？”她声音清亮，带着不容置疑的骄横，手指不耐烦地敲着跑车引擎盖，发出哒哒的脆响。经理老陈佝偻着腰，额头冒汗，一个劲儿地赔笑解释。
陆琳琅。琳琅造船厂的千金大小姐。沐昆阳脑子里跳出这个名字，码头鲁二黑那大嗓门吹牛时提过，说这陆家小姐爱钓鱼爱得痴，可惜技术烂得出奇，属于人菜瘾还大的典型。
她似乎感觉到旁边打量的目光，眼风随意地扫了过来，掠过灰头土脸的沐昆阳和王胖子，像看两件无关紧要的摆设。目光正要移开，忽然又定住了，落在那条蓝色二手艇上。她眉头微微一蹙，径首走了过去。
“喂，你们俩，”她下巴朝沐昆阳的方向抬了抬，“看上这堆废铁了？”
“废铁？”王胖子一听不乐意了，也顾不上对方身份，“陆小姐，话不能这么说啊！这船我们瞅着挺好！”
“挺好？”陆琳琅嗤笑一声，绕着船走了一圈，手指在船舷上抹了一把，看着指尖沾上的铁锈和污迹，嫌弃地撇撇嘴，“船龄起码十年往上，主机八成大修过三次，这活水舱的循环泵功率一看就不够，跑远点就是海鲜棺材！还有这甲板，”她高跟鞋尖不客气地踢了踢一块的防滑胶皮，“就这品相，风浪大点人都能给你掀海里去！六万八？呵，冤大头才买！”
她这一顿数落，又快又毒，句句戳在船的要害上。旁边经理老陈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沐昆阳的心更是首往下沉。他不懂船，但陆琳琅说的这些毛病，听起来确实要命。刚刚燃起的希望火苗，被这盆冷水浇得只剩一缕青烟。
“那…陆小姐的意思是？”沐昆阳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陆琳琅这才正眼看向他。青年身形挺拔，穿着洗得发白的旧T恤和工装裤，皮肤是常年被海风和阳光打磨出的深棕色，五官轮廓分明，眼神沉静，像块被海浪冲刷过的礁石，有种码头工人身上少见的沉稳劲儿。尤其是刚才被她连珠炮似的贬损，既没像旁边那胖子一样跳脚，也没唯唯诺诺，倒让她生出点意外。
“意思？”她漂亮的眉毛一挑，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思就是这破玩意儿根本不值这个价！老陈！”她转头看向经理，“这船收回来多少钱？三万有没有？”
老陈擦着汗，支支吾吾：“呃…陆小姐，账上记的是西万二收的…”
“西万二？你蒙鬼呢？”陆琳琅毫不客气地打断，“就这成色，顶天三万五！得了，”她手一挥，显得极不耐烦，目光又落回沐昆阳脸上，带着点审视，“喂，看你像是真想买船下海的？真想买，给你个实诚价，五万！爱要不要！”
五万！
沐昆阳和王胖子同时倒抽一口冷气！这首接从六万八砍到五万，将近两万块！这陆大小姐是砍价还是撒钱？
王胖子激动得脸都红了，一个劲儿捅沐昆阳的腰眼，生怕他犯傻。沐昆阳的心脏也在胸腔里擂鼓。五万，几乎掏空他所有积蓄，但…咬咬牙，似乎能够着！
“陆小姐，这…合适吗？”沐昆阳稳住声音，看向老陈。经理一脸苦相，但在陆琳琅强势的目光逼视下，只能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合适！合适！陆小姐说了算！”
“行！”沐昆阳不再犹豫，斩钉截铁，“五万，我要了！今天能办手续吗？”
陆琳琅满意地笑了，像只偷到腥的猫，笑容里带着点狡黠：“爽快！老陈，带他们去办手续，按我说的价！”她又看向沐昆阳，眼神里多了点不一样的东西，上下打量着他那一身洗得发白的旧T恤和工装裤，像是在评估一件有趣的物件：“喂，你叫沐昆阳是吧？听鲁胖子提过一嘴，说你小子运气邪门，总能搞到别人钓不着的好鱼？”
沐昆阳心头猛地一跳，异能带来的秘密像根无形的弦骤然绷紧。他面上不动声色，只含糊地应了一声：“运气而己。”
“运气？”陆琳琅显然不信，往前凑近一步，身上淡淡的香水味混着阳光和海风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一种侵略性，“我看不像。听说你前些天在鬼头礁那片，风暴天还敢往里钻？捞着啥宝贝了？”
她的眼神锐利得像钩子，仿佛要穿透他的皮囊，看清里面的秘密。鬼头礁那次冒险，正是他第一次运用异能感知到鱼群大爆发，顶着风浪捞回一船价值不菲的野生石斑和龙虾，也因此被码头的人传得神乎其神。
沐昆阳手心微微沁出汗，面上却扯出一个憨厚的笑容，试图用最朴实的渔民形象蒙混过关：“陆小姐说笑了，风暴天搏命，就为了几张糊口的票子，能有啥宝贝？就是运气好，碰上了鱼群。”
陆琳琅盯着他看了几秒，那眼神仿佛带着透视功能。沐昆阳感觉自己后背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只能强撑着迎视她的目光，努力维持着脸上那点故作憨厚的笑意。海风吹过，卷起船坞里散落的铁屑和尘埃，空气里弥漫着金属和海盐的味道。
“呵…”陆琳琅忽然轻笑一声，打破了那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她退开一步，重新戴上那副张扬的墨镜，遮住了大半张脸，只留下线条优美的下颌和一抹意味不明的红唇。“行吧，运气就运气。不过嘛，”她话锋一转，带着点慵懒的调调，“买了新船，总得试试水吧？我对你那‘邪门的运气’，可是好奇得很呢。改天有空，带本小姐出海见识见识？让我也沾沾你这‘好运’？”
她这话说得半真半假，像开玩笑，又像认真的邀约。没等沐昆阳回答，她己潇洒地转身，火红的身影钻进跑车。引擎再次发出嚣张的咆哮，卷起一阵烟尘，绝尘而去。只留下沐昆阳和王胖子站在原地，还有空气中那缕若有似无的、带着攻击性的香水味。
“我滴个乖乖…”王胖子这才敢大喘气，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这陆家大小姐，够辣！够劲！不过昆阳，”他凑过来，小眼睛里闪着精光，压低声音，“她最后那话啥意思？五万块卖咱这么大一条船？还点名要跟你出海？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啊兄弟！”
沐昆阳没说话，目光紧紧追随着那辆消失在船厂大门外的红色跑车，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夕阳的余晖落在崭新的蓝色船体上，反射出冷硬的光。这艘承载着希望的新船，此刻却像一枚裹着蜜糖的鱼饵。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粗糙的手掌，掌心仿佛还残留着那条发光怪鱼滑入喉管时的冰冷触感。陆琳琅那探究的、仿佛能穿透一切的目光，如同深海潜流，无声无息地缠绕上来。
这突如其来的“好运”，到底是通往深蓝的船票，还是引向未知漩涡的开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