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注定活在火里,即使想走,也走不出烧焦的命数。
夜风刮得比刀子还要冷,巷子里,废墟冒着残烟,像是刚被生生啃过的白骨。
沈屿在南街转了三圈,才走回相馆。
林可意坐在屋里,裹着被子,眼神一首落在门口,看见沈屿回来,才长长松一口气:“沈先生……”
沈屿走过去,蹲下来,轻轻握住她的手:“我在。”
林可意哭得嗓子都哑了:“别再去打了,别再杀了,好不好?”
沈屿沉默,好半晌才勉强笑了笑:“好,不杀。”
可他心里明白,如果再不杀,就活不了。
江怀远挑开门帘,小声禀报:“沈爷,纪家残兵跑散了,可南码头好像有人在接应。”
沈屿微微皱眉:“接应?”
江怀远点头:“像是京城那边派下来的。”
沈屿心头一紧:“是想把纪家彻底放进来,好借刀杀我。”
江怀远咬牙:“真阴毒。”
沈屿眼底闪过一丝杀意:“他们要逼我。”
那一夜,沈屿没有睡。
他在烛光下,把镇子地图一遍一遍描红,每一条巷子、每一口井、每一处能埋伏的死角,都记得清清楚楚。
林可意醒来,声音虚弱:“沈先生,你是不是打算……拼了?”
沈屿抬头,眼睛通红:“我若不拼,他们迟早要拿镇子陪葬。”
林可意颤抖着说:“那你会死……”
沈屿慢慢把她抱进怀里,低声:“若能换你平安,我死,也值。”
林可意眼泪瞬间砸下来:“不值!我不要你值!”
沈屿喉咙发涩,捧住她的脸,反复哄:“不怕,不怕。”
可这句“不怕”,连他自己都说得颤。
第二天,镇子忽然传来风声:
“靖南军要彻底撤防,让镇子自生自灭。”
百姓顿时乱成一锅粥,家家户户搬东西,准备逃命。
一个白发老人哭着堵在相馆门口:“沈爷,您可不能丢下咱们啊!”
沈屿看着那双浑浊的老眼,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踏进镇子的模样。那时候他只想安生,只想拍相片换一口饭。
可现在,他的刀,连这镇子都系住了。
“活成这样,何苦。”
沈屿心里一声苦笑,转身朝江怀远吩咐:“把兄弟们都召来,我要跟大家说句话。”
傍晚,院子里点起十几盏油灯。
沈屿站在最中间,看着几十张风霜刻出的脸,开口道:“各位,这镇子,是咱们的家。若靖南军真撤,咱们就自己守。”
有人红了眼:“沈爷,可咱就这么点人,哪能挡得住?”
沈屿沉声:“挡不住,也得挡。咱退,就连根都没了。”
江怀远站出来:“对,谁敢动嫂子,先从我尸体上踩过去!”
一众兄弟跟着拍桌:“干!”
沈屿心头一酸,声音都破:“我若死,你们护嫂子,护镇子。”
江怀远吼:“要死一起死,咱不走!”
院子里这群糙汉子,全跪下磕头,喊得震天响:“沈爷在,我们在!”
那一夜,林可意隔着窗,看见沈屿跪在院子中,背影孤独得像野鬼。
她想冲出去,可又怕。怕只要一开口,沈屿就会放下刀,连命都丢了。
“沈先生,我该怎么救你……”
她把那句话,死死咽进喉咙里。
第三天,纪家果然杀回来了。
这次带着三百多条亡命徒,趁靖南军刚刚撤防,硬生生从北门打进来。
火,瞬间烧遍半条街。
沈屿一脚踹开相馆大门,戴上袖刀,朝林可意看了一眼:“别怕。”
林可意哭着拉住他:“活着回来!”
沈屿回头,冷冷笑:“活着。”
然后转身,踏进火光。
北街杀声震天,百姓抱着孩子乱跑,纪家残兵砍人如割草。
沈屿带着江怀远和二十多个老兄弟,一头撞进敌阵,刀光带着寒意,转眼就劈翻两个人。
江怀远大吼:“跟着沈爷,杀!”
巷子太窄,几乎刀刀贴肉,沈屿左肩被划了一下,血喷得一身,可他连眼都不眨,反手就挑断敌人手筋。
混战一首打到深夜,沈屿己经连退都退不动,脚下全是尸体,血泡得鞋都黏住。
江怀远扑过来,护住他:“沈爷,嫂子让您回去,快回去!”
沈屿喘得快断气,眼睛红得吓人:“我不退。”
江怀远几乎要哭:“您再不退,嫂子得疯了!”
沈屿一愣,忽然像被针扎了一样醒过来,猛地推开人群,往相馆奔。
相馆门口,林可意抱着门框,早就哭到失声。
她看见沈屿满身血回来,冲过去就抱住他:“别再出去了,别再杀了,求你……”
沈屿撑着快倒的身子,哑声:“我……不杀了。”
林可意放声大哭:“你就是刀啊,沈先生,你就是刀啊……”
沈屿慢慢跪下来,把额头抵在她肩头:“那就折了我,别折你。”
林可意哭得浑身抖:“我不折,我陪你。”
天亮后,北街终于安静。
纪家的人被杀到只剩残兵,江怀远带着兄弟们,倒在血泊里哭:“沈爷,咱赢了……”
沈屿却一动不动地跪着,像是睡着,又像死了。
林可意蹲下来,捧着他的脸:“沈先生,回来,回来啊……”
沈屿缓缓睁眼,声音微弱:“我在。”
林可意的眼泪落在他脸上,滚烫:“再别走了,再别走了……”
沈屿抖着嘴角,苦笑:“走不动了。”
可天亮还没完全放晴,京城的急信又到了。
副司令带着圣旨跪在血泊旁边:“靖安统领沈屿,速回京复命,否则,格杀勿论!”
沈屿听完,忽然笑了,笑得像个疯子:“格杀?”
他低声反复:“要我守镇子,要我死,要我跪,要我活……他们要什么,我都给不起。”
副司令战战兢兢:“沈爷,若违旨……咱全镇都要陪葬……”
沈屿慢慢站起来,声音淡得像死人:“那就来杀我。”
第三十九章结尾,沈屿把那封圣旨丢进血水里,看见字迹一点点化开。
他转过头,看见林可意还抱着他,泪水打湿他破烂的衣襟。
“沈先生,”她声音发抖,“不管天子还是地府,我都跟你。”
沈屿闭上眼,像认了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