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明亮的灯,也救不了一个执意扑火的人。
镇子上的雪终于化了,可留下的血迹,却怎么都洗不干净。
夜里,冷风吹过巷口,吹得破旧的红灯笼摇摇欲坠。林可意坐在相馆的榻上,手里紧紧攥着那块绣着“意”字的小手帕,眼睛还带着泪。
沈屿守在她身边,整晚没睡。窗外有人换班巡逻,靴子踩在石板上“嗒嗒”作响,让人怎么都放不下心。
林可意声音虚弱:“沈先生,你是不是又要走……”
沈屿看向她,声音也低得可怕:“我不走。”
林可意几乎哭出来:“可那封急信,说三日内回京……他们会放过你吗?”
沈屿沉默良久,只是伸手抚了抚她的发丝:“这次,若再走,我就永远也回不来了。”
林可意的眼泪瞬间滑下来:“别走,别再走……”
沈屿点头,像许下一句誓言:“这回,我真不走。”
可外头的局势,不容他松懈。
靖南军的三成兵马守在镇子,虽勉强稳住,但人手始终有限,连夜进出的情报就像飞虫一样,绕得沈屿心乱如麻。
江怀远从院门外进来,小声禀报:“沈爷,咱们兄弟看住南街和码头了,可有人说纪家残部还有埋伏。”
沈屿揉了揉眉心:“埋伏在哪?”
江怀远摇头:“探不出来,打听的人都被砍了。”
沈屿点点头,冷声道:“不急,他们若真敢再动,就让我亲手收。”
第二天下午,一辆破马车远远驶进镇子,挂着青灰的靖南军军旗。车上带来的,是皇帝加急的第二道命令:
“靖安统领沈屿,速回京复命,不得延误。”
沈屿看完,冷笑一声,把圣旨随手撕成两半。
副司令吓得倒退一步:“沈爷,这可是圣旨!”
沈屿看向他,眼神冰冷:“我若回去,镇子就毁。”
副司令张了张嘴,最后一句话都不敢再说。
夜里,沈屿坐在相馆的廊下,烧掉那封急催的圣旨,火光映得他侧脸像石头一样冷硬。
林可意悄悄走出来,披着件薄被,靠在他旁边:“你真的不怕……”
沈屿低声:“怕。”
林可意一愣。
沈屿又说:“怕你死,怕镇子毁,怕我再也抱不到你。”
林可意心口一酸,扑进他怀里:“那就别走。”
沈屿把她抱得死紧:“好。”
可就是这么一夜,南街忽然爆发火光。
纪家残部果然藏起了后手,在深夜放火试图引走靖南军的注意,准备趁机屠城。
江怀远冲进院子:“沈爷,不好了!南街起火,人心乱了!”
沈屿瞬间冷下脸:“可意,别出来。”
林可意泪水一闪:“小心。”
沈屿摸摸她的脸,拔刀而去。
南街的火光,像一条张牙舞爪的红龙。
纪家残兵带着几十条亡命之徒冲街破巷,靖南军的人一时被火封了路,慌成一团。
沈屿当先闯进去,袖刀带着冰冷的风,闪电一般挑飞一把砍刀,反手割断那人喉管,血喷了他一脸。
身后兄弟吼叫:“沈爷杀进去了!跟上!”
火光里,沈屿的影子就像夜魇,谁都不敢碰。
杀到半夜,纪家那帮人终于撑不住,丢下火把就往东街跑。
沈屿踩着尸体追过去,首到彻底看不见敌人,他才弯腰,剧烈喘息。
身后江怀远追上来,声音发抖:“沈爷,嫂子怕得很,让我接您回去。”
沈屿回头,看着烧得黑黢黢的南街,忽然觉得心底被掏空:“回吧。”
天亮时,他踏进相馆,林可意扑过来,哭着摸他的脸:“你又是血……”
沈屿把她紧紧搂住:“我没事。”
林可意看见他一身鲜血,整个人快要晕过去:“沈先生,你别再杀了……”
沈屿声音像刀:“可意,我不杀,就保不住你。”
林可意眼泪一行行往下掉:“你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三天后,京城再传来圣旨,不是催促,而是威胁:
“若不回京,撤职,削兵,镇子自守。”
沈屿把那封圣旨看完,手指一点点握紧:“他们要我死。”
江怀远吓得脸都白了:“沈爷,这怎么办?要是真撤兵,纪家肯定杀回来。”
沈屿点了点头,语气冷得像碎冰:“所以我得先动。”
江怀远愣住:“您说……动谁?”
沈屿抬起头:“京城。”
江怀远吓得几乎说不出话:“沈爷,您疯了吧,那可是天子……”
沈屿缓缓起身:“若他们敢拿镇子逼我,我就把刀,送到他们脖子上。”
那一夜,林可意醒来时,看见沈屿在灯下,一笔一画在纸上写字。
她蹲过去,声音小得像风:“沈先生,你在写什么?”
沈屿没有回头,只轻声:“留个后路。”
林可意看见那纸上密密麻麻的名字和路线,吓得发抖:“你是想……造反?”
沈屿笑了一下,却想哭:“他们若真断我退路,我就只能背水一战。”
林可意颤着声音:“你会死的……”
沈屿温柔地看她:“但你能活。”
林可意扑过去,死死抱住他:“我不要活……没有你,我不活。”
沈屿埋头吻住她的额头,声音沙哑:“可意,我不许你死。”
外头的雪又落下来了,像是从来没有停过。
江怀远和几个老兄弟在院子里看着那雪,谁都没说话。
他们明白,沈爷怕是真打算,拼了。
第二天,沈屿换上一身黑底素衣,带着林可意在院子里坐了一整天,看她绣绣花,泡泡茶,讲些市井的琐碎小话。
林可意好几次抬头看他:“你是不是要走?”
沈屿摇头:“不走,我陪你。”
可她看得出来,他的眼神越来越远,远到连自己都抓不住。
夜深,沈屿最后一次巡视镇子。
南街被烧得破破烂烂,但还能看见小孩子在墙根打滚玩泥巴,吵吵闹闹喊着:“沈爷回来了!”
他忽然鼻子一酸,险些掉下泪来。
他用了一辈子的血换这镇子安稳,却不知还能不能保到明天。
第三十八章结尾,风雪里,他慢慢走回相馆,看见林可意己经在门口点亮了那盏孤零零的煤油灯。
“沈先生,”她轻声说,声音抖得可怜,“你回来了。”
沈屿走过去,把她抱在怀里:“嗯,回来了。”
可他心里知道——明天,还会有人来拆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