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想要挣脱命运,却只能被命运再拖回深渊。
雪一首下。
从夜到天明,镇子像被埋进一口冰棺里,静得可怕。
院子里那块“靖南保命要员”的木印,被雪打得湿透,边角起了裂纹,却依旧挂在那里,不肯倒下。
沈屿盯着它看了很久,忽然想,自己是不是也像这块木印,早就裂了,却还被人吊在原地,不许逃。
屋里,林可意整夜都没有睡,眼睛红得像要滴血:“沈先生……可不可以别走?”
沈屿低头看她,指节微微发白:“可意,镇子……要是破了,咱们俩连躲都没处躲。”
林可意哭着:“那就死,咱们一起死,也不怕。”
沈屿苦笑,声音沙哑:“可意,我不舍得你死。”
林可意捶着他,泪水打湿了他的肩头:“你走了,我活着又算什么……”
沈屿抬手,想摸摸她的脸,可半天抬不起手,只能低声:“我会回来。”
林可意哭得快要晕过去:“你回来?你每次都说回来,可你看你每次回来,都是一身血!”
沈屿闭上眼,像是认命一般:“我不能让镇子没了。”
出发那天,风大得像刀割。
靖南军的人来催:“沈爷,纪家这次真是动了狠,副司令说只能靠您稳场。”
沈屿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穿好那件打过补丁的黑棉袄,扣上刀。
林可意跪在院门口,声音破碎:“沈先生,走了,就别回来算了,我不想再看你死一回。”
沈屿喉咙哽住,半晌后才蹲下来,摸着她的脸:“我回来。”
林可意哭到发抖,攥住他的手:“我等你,最后一次。”
沈屿点头:“最后一次。”
纪家这次集结了近百号人,连南江银刀门也派了杀手。
靖南军在镇外布了防线,副司令亲自等着:“沈爷,只要您一站,纪家就不敢先动。”
沈屿心里冷笑。
这世道,靠嘴活命。可真要拼,还得靠手。
他下马,踩着雪,走进那群纪家人和银刀门杀手对峙的阵前。
一个背大刀的纪家军头领瞪着他:“沈屿?你不是死了吗!”
沈屿冷淡:“不死,就是我。”
纪家军头领咬牙:“你还敢管?!”
沈屿缓缓举起那块印牌:“靖南军保命要员,要么退,要么死。”
对方愣了半秒,随即狞笑:“沈爷,你以为一个木印能吓住百把条汉子?”
沈屿眯着眼:“那就试试。”
雪地里,风声猎猎。
银刀门的杀手忽然冷笑:“沈爷,我听说你快走不动刀了?”
沈屿挑了挑眉:“你要试?”
杀手怪笑一声,身形如鬼魅般窜出,快得几乎看不清。
沈屿眼神一凝,脚下微转,整个人像一匹狼般反扑,袖口短刀反手带着一片雪光,首逼对方脖颈!
那杀手没想到沈屿还有这种力气,慌得连退三步,可脖子上还是被划出一道血口。
沈屿收刀而立,冷声道:“还来么?”
杀手吓得脸发白,再不敢动。
纪家军看见自家请来的杀手都被吓住,气势一下散了一半。
沈屿咬着后槽牙,声音低沉得像鬼:“不退,我就拼到你们一个不剩。”
那大刀头领犹豫片刻,眼底闪过一丝退意:“沈爷……我们只是混碗饭……”
沈屿冷冷:“走。”
半个时辰后,纪家人全数撤退。
靖南军松了口气,副司令远远拍手:“沈爷,您真是镇得住!”
沈屿笑不出来,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差点吐出血来。
回镇时,他连坐都快坐不稳,江怀远吓得忙扶住:“沈先生,您伤哪儿了?”
沈屿摇头:“就是……太累。”
林可意冲出来,见他脸色灰白,整个人都软了:“沈先生!”
沈屿抬头看她,声音发抖:“可意,我回来了。”
林可意哭得泣不成声:“我不想你回来,我想你留在我身边,永远别走!”
沈屿把她抱进怀里,几乎哭出来:“我也想。”
夜里,林可意拿着一条手织的围巾,给他裹上:“以后别再为这些人拼了……我求你。”
沈屿看着她:“我再想想法子。”
林可意哽咽:“这世上,除了打生打死,就没有活路了吗?”
沈屿闭眼:“有,只是离咱们太远。”
那一夜,雪停了。
但沈屿的梦里,雪下得很大,铺天盖地,把所有雪都盖住。
他梦见自己回不到镇子,梦见林可意抱着尸体痛哭。
惊醒时,他整个人像被水泡过一样,冷汗湿透。
几天后,副司令再度派人:“沈爷,这次镇住纪家后,朝廷的人也注意到了,说要请您进京。”
沈屿怔住:“进京?”
传令的军官点头:“京里大人说,想赏您个‘保境义士’的名头。”
沈屿忽然笑了,笑得眼神像死灰:“赏?赏就是新的牢笼。”
林可意在门后听见,忍不住冲出来:“不许去!”
沈屿握住她的手,声音很低:“我不想去。”
林可意哭着喊:“那你就拒绝!”
沈屿看向副司令的使者,淡淡道:“你回去说,我不去。”
那军官僵了脸色:“沈爷,京里大人说,若您不去,恐怕会另做安排。”
沈屿目光慢慢冷下来:“另做安排,就是杀我?”
军官不敢接话,只是低头。
林可意吓得浑身发抖:“沈先生……怎么办……”
沈屿淡淡一笑:“不去就是不去。”
当夜,他看着那块印牌,终于狠狠摘下来,扔进火炉:“从今天起,我谁都不当。”
林可意愣住,下一秒哭着扑过去抱住他:“沈先生……你要带我走吗?”
沈屿一字一句:“走,今晚就走。”
林可意眼泪像断线:“好,好……”
他们收拾得极快,只拿了些干粮和几件换洗衣裳。
沈屿看着那张挂了几年的相片墙,眼神一阵恍惚,最后还是背过身。
林可意握住他的手,声音发抖:“别回头,咱们往北。”
沈屿点头:“往北。”
可刚要出门,一阵脚步声传来,靖南军的兵马堵住了院口。
副司令亲自站在最前面,冷冷开口:“沈爷,去哪儿?”
沈屿眯起眼,缓缓拔刀:“我去哪儿,关你们什么事?”
副司令叹口气:“你活着,就是一把刀,京城要你,你就得去。”
林可意哭着挡在沈屿前面:“放过他……”
副司令摇头:“嫂子,这不是咱说了算。”
院门口,雪地上的灯笼摇晃着,映得副司令的脸格外冷。
沈屿握着刀,低声:“可意,别怕。”
林可意攥住他的手,泪流满面:“沈先生,咱们一起活,也一起死。”
沈屿喉咙发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