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抓住了刀,就能护住一切,却不知刀会反噬心。
秋尽冬来,小镇上忽然飘起了第一场雪。
街道铺着薄薄一层白,孩子们兴奋地打闹,可沈屿看着这雪,却怎么都觉得冷。
院子里的木牌——那块“靖南保命要员”的印牌——依旧挂着,晃晃悠悠,像一只钩住他脖子的锁链。
林可意裹着旧棉袄,走过来:“沈先生,冷吧?”
沈屿回过神,接过她递来的热茶:“还好。”
林可意蹲下,替他理了理衣摆,眼泪却忽然落下来:“你不怕冷,我怕……”
沈屿一愣,伸手擦掉她的泪:“别哭。”
林可意的声音抖着:“我怕下次雪化了,你就再也回不来了……”
沈屿苦笑:“我还在。”
林可意哭得更厉害:“可你不敢保证。”
镇子表面平静,但暗地里依旧是流寇横行。
纪家虽被打退,可零星的残兵一首不死心。
靖南副司令又派人来传话:
“沈爷,西镇传出谣言,说您死过一次,威慑不住人了,怕是得再走一趟。”
沈屿听完,只是淡淡道:“我明白。”
林可意像是被针刺到一样猛地站起来:“沈先生,别答应!”
沈屿望着她,眼底全是痛:“可意,我若不走,下一次他们就杀进来。”
林可意捂着脸:“我宁可死,也不想再过这样……”
沈屿喉咙发涩,最后只能把她抱进怀里:“可意,我不敢赌。”
出发那天,天色阴沉,雪下得更密。
沈屿戴着一顶旧毡帽,站在马前,回头看了林可意一眼。
她红着眼,眼底满是血丝:“回来。”
沈屿点头:“回来。”
林可意哭着冲过去,死死抱住他:“我在镇上等你,哪怕等到死,都要等。”
沈屿喉咙哽住:“别说死。”
靖南的人带着他,踏雪往西镇走。
路上有几个靖南兵小声议论:
“沈爷其实也不比咱们好,明明是人家的狗。”
“可厉害啊,他一瞪眼,谁都吓住。”
沈屿听见这些话,只是低头看了看自己冻得发紫的手,轻声笑了。
狗?
或许真的是吧。
西镇比沈屿想象的更糟。
屋顶塌了一半,街道上全是流寇扎的路障,百姓都被赶进庙里当人质。
靖南军的军官小声问:“沈爷,怎么办?”
沈屿目光像刀:“拆了路障,放人。”
那军官吓得倒吸凉气:“就这样闯?”
沈屿冷声:“你们若不敢,就退,别碍事。”
他一个人走进西镇,雪落在他黑色的棉大衣上,仿佛也怕沾血。
流寇们看见他,一时间都愣住。
“是……是沈爷!”
“他不是死了吗?”
沈屿亮出那块印牌,冷声道:“再动百姓一个人,我就拆你们根骨。”
一个领头的瘦高男人,攥着刀嘶吼:“沈爷,咱兄弟也要吃饭啊!”
沈屿眯眼,刀光一闪,下一秒瘦高男人手里的刀就飞了出去,插在雪地上抖动。
沈屿一步步逼近:“吃饭?拿人当粮算什么?”
瘦高男人脸色惨白,半句话都说不出。
沈屿指着被困在庙里的百姓:“放人,散伙,我不追。”
流寇们对视一眼,见他真的像传说里那样生猛,吓得丢下武器就跑。
镇子里终于有了哭声。
一名老人拽住沈屿,泪水一行行:“沈爷,您就是菩萨转世……”
沈屿笑了笑,转过身,不敢再看。
菩萨?
他只觉得自己更像个厉鬼。
回镇那天,沈屿满身灰尘。
林可意己经等得眼圈发黑,看见他回来,立刻哭着扑上去:“沈先生!”
沈屿被她抱得喘不过气:“我回来了。”
林可意哽咽:“还要走吗?”
沈屿紧紧抱住她,声音颤抖:“我再想想办法。”
夜里,沈屿坐在院子里,盯着那块木印发呆。
江怀远走过来,蹲在他旁边:“沈先生,您要不要干脆,跟副司令摊牌?”
沈屿慢慢摇头:“摊牌?你觉得我还有牌吗?”
江怀远沉默很久,叹道:“可嫂子快撑不住了。”
沈屿闭了闭眼,像要把所有眼泪吞进肚子:“我知道。”
冬雪一夜之间下得厚重,院子里连地砖都看不见了。
林可意守在他身边,忽然哽咽着说:“沈先生,带我走,好不好?我们哪怕死在半路,也别留在这。”
沈屿心狠狠一跳。
他想说不,可看见林可意的眼睛,他就再也说不出口。
“好。”
林可意一愣,忽然又哭又笑:“你说好?”
沈屿慢慢点头:“等过完年,我就带你走。”
林可意抱住他,哭得浑身发软:“不要再反悔……”
沈屿把她抱得更紧:“这次,不反悔。”
那天夜里,他反复想了一遍要逃的路。
先把木印交给副司令的人,再带林可意往北走,翻过山,去别的省,或许还能躲上几年。
沈屿盯着夜空,忽然觉得有点安心。
“再撑几天,”他喃喃,“就带她走。”
可第二天,一个晴天霹雳的消息砸了下来:
“纪家余孽和南江银刀门合流,十天后大举进攻靖南!”
副司令亲自派人:“沈爷,这次再走,镇子就没命了。”
沈屿脸色一瞬间灰白。
林可意看着他的神情,整个人都快崩溃:“不要……不要去……”
沈屿像被钉住一样,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院外,雪下得越来越猛,像无数白色的刀。
他抬起头,看着林可意那双哭肿的眼睛,声音慢慢破碎:“可意,对不起……”
林可意跪下来,抱着他的腿:“不要再走……沈先生……求你……”
沈屿只能低头,把她抱起来,喉咙发涩:“我还得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