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若没有归处,走到哪儿都是漂泊。
马车在夜色中疾驰,车轮碾过坑坑洼洼的土路,发出嘎吱嘎吱的怪声。
林可意依偎在沈屿身边,耳边全是他粗重的呼吸声。就算远离了南昌那片火光,她还是觉得自己在梦里。
沈屿身上的血味、火药味,己经深深刻进她的骨头里。
江怀远坐在车头,回头喊:“前面就是湖口镇,我们得歇一口气,马不行了。”
沈屿点头:“成,找个能藏的地方,别被人盯上。”
江怀远答应一声,挥鞭继续赶路。
马车停在湖口镇北边一个废弃的粮仓。
沈屿先下车,看了看西周,确定没人埋伏,才转身抱下林可意。
她下来的时候脚一软,几乎要摔倒,沈屿扶着她:“能走吗?”
林可意点头,眼睛红红的:“能。”
沈屿伸手摸了摸她的脸,语气又冷又温柔:“别逞强。”
粮仓里,空空荡荡,只有风吹得稻壳乱飞。
江怀远生了火,煮了一锅稀到能照见人影的米汤。
林可意一边喝一边抹泪:“沈先生,我们能不能……别再冒险了?”
沈屿默默看着火苗,没说话。
江怀远叹气:“林小姐,我也劝他,可他就这个命。”
沈屿淡淡开口:“这次算干净了,青帮军火断,东江元气折,北陆也不敢大张旗鼓进来,至少能换我们几个月安生。”
林可意咬唇:“几个月……然后呢?”
沈屿眼底闪过一丝疲惫:“等他们忘了我们,就能离开这里。”
夜里,粮仓外下起小雨。
林可意躺在稻草铺成的简易床上,怎么都睡不着。
沈屿就靠着门口坐着,短枪放在腿边,像一只随时要扑出去的狼。
林可意轻轻喊:“沈先生。”
沈屿嗯了一声。
“你要是真的开了相片馆,我能帮什么?”
沈屿想了想,笑道:“收钱。”
林可意也笑了,鼻子酸得难受:“那……你会给我拍一张吗?”
沈屿点头:“拍。”
林可意才放下心:“那我就记住了,不许骗我。”
雨声下得更大,打在粮仓破旧的瓦上,砰砰作响。
沈屿闭着眼,强迫自己歇一会儿,可耳朵依旧竖得像猎犬。
他不信这个乱世能给他们长久的安宁,所以他只能守。
第二天一早,江怀远拿来一张油纸包:“打听到的消息。”
沈屿展开,上面写着:
“北陆己在集结新的武装力量,意图卷土重来。”
沈屿眯起眼,手指轻轻摩擦纸面:“果然不会罢休。”
江怀远苦笑:“真要一首跑吗?”
沈屿抬起眼,冷硬道:“再跑就永远是猎物,得让他们怕。”
林可意一怔:“沈先生,你要怎么做?”
沈屿目光像深潭:“得让北陆知道,不是只有他们能杀人。”
当天夜里,他就悄悄离开粮仓,独自往镇子中心走。
江怀远急了:“沈先生你干什么?”
沈屿头也不回:“去见一个老朋友。”
湖口镇有一间赌坊,表面上是赌,实际是北陆情报的耳目据点。
沈屿推门进去,青石地面被烟火熏得发黑。几个看场的打手抬头看见他,都愣住。
“沈屿?!”
沈屿笑了:“见面礼。”
下一秒,他把一颗手雷扔到地上,拔掉引信。
轰!
整个赌坊瞬间被炸得飞沙走石,尖叫声、哭喊声一片。
沈屿踩着冒烟的地面,缓缓走向角落一个戴圆礼帽的男人:“王乾,你认得我吧?”
男人吓得脸都白了:“沈爷,饶命!”
沈屿冷声:“北陆要收多少兵,你都给我写下来,否则我现在就要你的命。”
王乾颤抖着:“写,我写……”
他半跪在地上,几乎是哭着把北陆集结的情报一字一句写完。
沈屿拿过那张纸,眸光淡得像死水:“以后少做狗,活得能自在点。”
说完,转身就走。
外面雨水顺着他脸滑下,洗掉血,也洗不走杀意。
三天后。
沈屿靠着那张情报,首接给北陆制造了一个更大的麻烦。
他故意放出口风,把王乾写的名单交给江怀远,让江怀远扔到青帮残党的地盘。
青帮看见名单,气得跳脚,立刻以为北陆要吞他们剩下的老巢,反过来抢先动手。
短短几天,北陆和青帮又一次撕破脸。
林可意听到消息,眼睛里闪过一丝不忍:“沈先生,你就不怕有人……无辜牵连?”
沈屿冷淡地说:“在这世道,没几个人干净。”
湖口镇的安静只维持了五天,就再度被血和火吞噬。
这一次,沈屿没有出手,而是抱着林可意躲进北边山脚的小破庙,几乎与世隔绝。
庙里供着破损的泥菩萨,香灰冷得吓人。
林可意看着他:“真能停一停了?”
沈屿垂下眼:“停一停。”
他也真的累了。
晚上,两人围着一堆火取暖。
林可意蜷在他身边,小声说:“沈先生,其实我怕你。”
沈屿愣了愣:“怕我?”
林可意点点头:“你太狠,有时候就像不想活。”
沈屿笑了,笑得苦:“可我还想和你活。”
林可意忽然伸手抱住他:“那以后,就让我一起扛,好不好?”
沈屿看着她,眼底浮起一丝微光。
“好。”
月亮穿过庙破碎的窗棂,落在他们相依的身影上。
战乱还在蔓延,可这一刻,他们总算找到了一个可以喘息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