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的那一刻,有人把命放在手里。
渔村的海风,带着腥味,狠狠拍在人脸上。
林可意抓着旧斗篷,整个人都在发抖,可那双眼睛,却比寒风还要坚定。
江怀远看着她,几乎要劝:“林小姐,你真要回去?明川现在就像个屠宰场——”
林可意声音嘶哑:“我知道。”
江怀远咬咬牙:“可你明明己经逃出来了!”
林可意深吸一口气,泪水忽然滑下来:“可他还在那里。”
北方来的商船鸣着低沉的汽笛,准备起锚。
江怀远想把她推上去:“你还年轻,活下去总比回去送死强。”
林可意忽然推开他的手,红着眼睛:“江怀远,你若真觉得我是胆小怕死的人,当初就别救我。”
江怀远愣住。
林可意缓缓笑了,笑得凄苦:“我欠沈先生一次命,他让我活,我得带他一起活。”
江怀远沉默了良久,最终叹息:“那我陪你回去。”
林可意摇头:“不,你要活着帮我看一眼,昭宁以后怎么样。”
说完,她抹了把泪,背起那只小小的行囊,朝东边的渡口走去。
三个时辰后,林可意挤上了一条破旧的小客船。
掌舵的是个半瞎的老船夫,听说她要去昭宁,差点把烟袋咬断:“丫头,你找死吗?”
林可意塞给他两块碎银,眼神亮得可怕:“走,越快越好。”
夜幕降临时,小船悄无声息地靠近昭宁外港。
城市在燃烧,火光像几百只怪兽在乱窜。江面漂浮着大死的鱼,远处偶尔还能听见爆炸声。
林可意跪在甲板上,看着那座熟悉又陌生的城市,泪水再也止不住。
“沈先生……我回来了。”
与此同时,昭宁仁威街。
沈屿藏在一间废弃的客栈里,己经三天没合眼。
他的小刀放在床边,枪子弹只剩下最后三发,可他依旧不敢睡。
青帮、北陆、东江的混战己经失控,打得城里寸草不生。
方池一大早就来找他,皱眉:“你要熬死自己吗?”
沈屿苦笑:“撑得住。”
方池看着他,目光说不清是敬佩还是心疼:“林小姐己经离开昭宁了,你真不用管那么多。”
沈屿抬眼,声音像寒铁:“她会回来。”
方池失声:“什么?!”
沈屿轻轻笑了一下,像自言自语:“她的性子,绝不会走。”
方池扶额:“可你撑不了几天。”
沈屿慢慢站起来,拿起刀,声音带着一种决绝:“那就再撑几天。”
此时,东江军阀的人己经把昭宁西区的几个大街口彻底封死,随时准备剿灭青帮残余。
街头尸体横陈,混乱得像人间地狱。
沈屿从客栈窗口看下去,几乎想不出这里还有什么值得留恋。
可他还是按住心口,自嘲般地笑:“就是因为烂,才得有人留下。”
黄昏,方池递来一封密信:“北陆那边准备彻底放弃昭宁,他们要撤。”
沈屿扫一眼,淡淡道:“很好,越乱越好。”
方池看他:“你真的打算一个人收拾局面?”
沈屿哑声:“我做不到收拾,但能拖一拖。”
深夜,林可意悄悄潜入昭宁城东的破门楼。
那是小时候她读私塾时,最爱躲雨的地方,如今破得只剩半面墙。
她坐在那儿,抱着那只小包,呼吸急促,脑子乱成一团。
“沈先生,你到底在哪……”
她害怕,可更怕自己再不回来,就再见不到他。
第二天一早,林可意换了一身男装,在街上打听沈屿的消息。
可所有人都在忙着逃命,没人理会她。
她一路跑到仁威街,看见那条熟悉的巷子,眼泪一下就涌出来。
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疯了吗?”
林可意猛地回头,就看见沈屿,头发乱成一团,身上还带着血,却活生生站在那里。
那一刻,她哭了。
真真切切地哭了。
沈屿愣住,伸手去扶她:“怎么回来……”
林可意哭得说不出话,只是拼命扑过去,抱住他的腰,像要把自己整个人都融进去。
“沈先生……我不走了……不走了……”
沈屿怔了半晌,喉咙哽住:“你回来做什么?”
林可意仰着脸,泪水混着灰尘:“你一个人,我怕你死。”
沈屿想笑,却笑不出来。
他的手僵在半空,颤抖着,最后还是落到她肩膀上,缓缓把她抱紧。
那一瞬间,天塌下去都没那么可怕。
方池看着两人,忍不住骂:“一对疯子。”
可他还是默默退到一边,替他们放哨。
夜里,沈屿和林可意在破屋里对坐,桌上只剩一盏快要燃尽的煤油灯。
林可意轻声问:“沈先生,我们怎么办?”
沈屿看她:“想活下去?”
林可意坚定点头:“想。”
沈屿深吸一口气:“那就陪我干一票大的。”
林可意心头一紧:“什么?”
沈屿目光闪烁:“我不只是想拖住他们,我要拆掉东江的命根子。”
他在桌上摊开一张旧地图,指着其中一个大圈:“这里——昭宁军火总库。”
林可意吓得瞪大眼:“你疯了?!”
沈屿笑容冰冷:“疯就疯吧,反正死路一条。”
林可意咬牙,忽然露出一个悲壮的笑:“好,去哪,我跟你。”
破烂的煤油灯在夜风中摇摇欲坠。
沈屿握住她的手,声音低得只剩下他们能听见:“若是死,就死在一起。”
林可意红了眼眶,却用尽全力点头。
外面,一阵风吹灭了灯火。
可屋子里,这两个人的影子依旧靠得很近,紧紧抱着彼此。
昭宁的夜,又是一声爆炸,将他们要去面对的深渊,照得无比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