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节的午后,周晓雨站在博物馆的玻璃展柜前,凝视着那面铜镜。
"这件展品是上个月民间捐赠的,"讲解员对游客介绍,"据传是民国时期百乐门歌女的遗物。"
铜镜静静地躺在丝绒衬布上,镜面氧化发黑,再也没出现过异常倒影。周晓雨不记得自己为什么要来这里,只是连续三天做了同一个梦——梦里有个穿墨绿旗袍的女人对她说了什么,醒来却什么都想不起。
她的手指无意识抚过后颈,那里有一小块皮肤比周围稍凉,像是有人曾在那里按下过冰凉的指尖。
"小姐,您脸色不太好。"讲解员递来纸巾,周晓雨这才发现自己在流泪。
镜框的葡萄藤纹路间,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
林默整理古董店仓库时,从民国旧书里掉出一张泛黄的船票。
"上海至香港,1940年4月18日"——日期被人用钢笔划掉,改成了"2023.7.23"。票根背面粘着一把黄铜小钥匙,匙齿形状像数字∞。
心脏突然抽痛,他恍惚看见自己站在码头,怀里抱着奄奄一息的旗袍女子。这个画面转瞬即逝,却让他打翻了手边的茶。
茶水在账本上晕开,显现出原本看不见的字迹:
"当第八滴泪干涸,记忆开始消散。"
店门风铃响起,进来的是周晓雨。他们每周三都会一起喝下午茶,但今天两人同时愣住——谁也想不起这个约定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深夜的实验室,周晓雨用紫外灯照射自己的左手。
在特定光谱下,皮肤显现出淡蓝色的∞印记,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淡。显微镜显示,这些荧光物质是某种有机化合物,结构式像两条首尾相衔的蛇。
"第23号样本分析完毕。"她对着录音设备说,"记忆消除现象符合‘曼德拉效应’特征,但速度远超常规..."
录音突然中断,设备自己播放起《夜来香》的旋律。周晓雨猛地回头,培养皿中的细胞样本正在玻璃上爬行,组成一行小字:
"不要记录,否则遗忘会加速。"
她颤抖着删除所有数据,那些细胞立刻恢复原状。后颈的凉意蔓延到太阳穴,关于契约的最后记忆如沙漏般流逝。
暴雨夜,林默梦见自己站在百乐门废墟。
乌鸦群在头顶盘旋,其中一只落在他肩上,珍珠左眼里映出七个时代的片段。它啄开他的衬衫口袋,里面是八枚胸针排成的圆阵——中央空缺的位置,放着一张对折的纸条。
展开后只有半句话:
"当你们彻底忘记..."
雷鸣惊醒了他。枕边湿漉漉的,像是有人在他睡着时哭过。窗外电线杆上,最后一只乌鸦抖了抖翅膀,飞进雨幕深处。
三个月后,博物馆的铜镜突然碎裂。
监控显示,凌晨三点十七分,镜面毫无征兆地出现蛛网状裂纹,裂缝中渗出少量黑色粉末。化验报告称这是"普通霉斑",但参与检测的技术员私下透露——那些粉末在显微镜下,呈现∞的形状。
同一天,周晓雨在旧货市场买到一本1940年的台历。七月二十三日的日期旁,有人用铅笔写了"契约解除",墨迹被反复擦拭过。
而林默终于用那把黄铜钥匙打开了仓库最底层的皮箱。里面只有一面小镜子和一张字条:
"现在你们自由了。"
镜中映出的,是他们从未记得的、真正微笑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