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的钟声敲响第十二下时,林默推开了百乐门的大门。
腐朽的木门在他掌心下恢复光泽,剥落的墙纸重新变得鲜艳,水晶吊灯一盏接一盏亮起,照亮1940年的繁华幻影。舞池里人影憧憧,却都是半透明的虚影,像老电影里的幽灵。
舞台中央站着苏婉,墨绿色旗袍泛着冷光。她手中捧着一本羊皮契约书,书页无风自动。
"你终于来了。"她的声音不再是凄厉的鬼语,而是带着疲惫的温柔,"第八个轮回的守契人。"
林默的左手腕疤痕灼痛,黑血顺着手掌滴落,在地板上腐蚀出细小的符文。他摸向胸前的珍珠胸针,却发现它己经嵌进皮肉,与心脏同步跳动。
"周晓雨在哪?"
苏婉指向舞台侧面的镜子。镜中,周晓雨被黑丝缠绕成茧,悬浮在时间之井上方,面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
"她母亲当年带着半个契约逃了,所以'它'要收回利息。"苏婉展开契约书,最后一页赫然写着:
"违约代价:血脉相连者代偿。"
镜面泛起涟漪,浮现1963年的画面——周晓雨的母亲跪在井边,将染血的胸针按在孕肚上。
"她不是逃跑。"苏婉轻声道,"她是把契约分割,一半留在自己体内,一半传给未出生的女儿。"
林默的太阳穴突突跳动,记忆碎片突然重组:
周晓雨对契约的异常了解;
她衰老又复原的诡异循环;
那些自动书写的符文……
"她是人为制造的'7?号祭品'。"苏婉的指尖划过契约,"所以能短暂干扰规则,但最终……"
镜中的周晓雨突然睁开眼睛,她的嘴唇蠕动,透过镜面传来微弱的声音:
"契约的漏洞是……爱。"
珍珠胸针在林默心口发烫,苏婉的表情第一次出现裂痕。
舞台灯光骤暗,留声机卡带般重复播放《夜来香》的副歌。苏婉的旗袍开始褪色,露出锁骨下方真正的烙印——不是"7",而是一个残缺的符文。
"你不是第七个祭品。"林默猛然醒悟,"你是第一个……叛徒。"
时间之井的水面炸开,浮现出更久远的画面:
1923年,年轻的苏婉作为歌女被献给"它",却在最后时刻用胸针刺伤"它"的眼睛;
黑血溅在契约上,造成第一条裂缝;
发狂的"它"将苏婉的灵魂囚禁在镜中,逼她引诱后来的祭品……
"我失败了八十年来。"苏婉的眼泪变成血珠滚落,"首到你带来真正的'7?'——那个本该不存在的变量。"
黑丝突然从井中暴起,缠住苏婉的脖颈将她吊起。林世昌的声音从西面八方涌来:
"处决叛徒!完成契约!"
林默冲向镜子,却被无形屏障弹开。周晓雨在镜中剧烈挣扎,白发如蛛网般裹住全身。
苏婉被勒得面色青紫,仍奋力指向林默的心口:"胸针……刺进去……"
两个选择在脑海中轰鸣:
用胸针刺穿苏婉的心脏,终结轮回;
自己跳入时间之井,替换周晓雨。
珍珠胸针突然自行浮起,针尖对准林默自己的心脏。
"第三个选项。"周晓雨的声音突然清晰,她挣断一根黑丝,将什么东西按在镜面上,"用我的血……改写契约!"
那是一枚小小的银钥匙——她母亲留给她的长命锁配件。
镜面出现裂痕,林默抓住胸针狠狠刺向裂缝。
世界在刺目的白光中静止。
胸针的珍珠裂开,里面藏着一滴晶莹液体——是1923年的苏婉偷偷藏起的,"它"的一滴眼泪。
液体滴在契约书上,羊皮纸如活物般蜷曲尖叫。黑丝纷纷断裂,时间之井开始坍塌。林默抓住坠落的苏婉,她的身体轻得像纸人。
"终于……"她的指尖拂过林默手腕的疤痕,那半个"8"字被补全成完整的∞符号,"……自由了。"
周晓雨从破碎的镜面跌出,白发尽褪。在她掌心,银钥匙融化成的液体正渗入地板,所到之处,百乐门的幻象如烟消散。
最后一刻,林默看见七个光点从井中升起,苏婉站在最前方,对他轻轻颔首。
乌鸦的残羽纷纷扬扬落下,每一片都写着:
"契约解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