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昌城头的火把在晨雾中忽明忽暗,赵大眼独臂攀着云梯,牙齿咬着环首刀。昨夜刚下过雨,城墙湿滑得像抹了油,他第三次从三丈高处摔下来,左腿己经疼得失去知觉。
"给老子顶住!"城楼上传来夏侯杰的嘶吼,滚烫的金汁兜头浇下。赵大眼听到身后传来皮肉烧焦的滋滋声,有个扛着门板的年轻人首接滚进护城河,水面翻起血泡。
三百里外的颍川渡口,吕布的赤兔马踏碎冰面。高顺的战甲上还带着陈留突围时的箭痕,他举起半截断矛指向南岸:"温侯!对岸树着曹字旗!"
赵云的白马突然人立而起,前蹄踏碎冰层。冰面下竟埋着铁蒺藜,寒光在晨雾中若隐若现。"有埋伏!"张燕话音未落,两岸芦苇荡里射出漫天箭雨。
许昌城下,八万义军推着连夜赶制的冲车。说是冲车,不过是拆了祠堂门板钉成的木架。曹仁在城垛后冷笑:"放狼牙拍!"
三十根裹着铁钉的巨木从天而降,冲车瞬间散架。木屑里突然冲出几十个浑身绑满火油的百姓,他们竟是抱着曹军射来的火箭往城门冲。有个跛脚老汉边跑边喊:"我儿在邺城战死的!"
颍川河面突然炸开冰窟,曹兵将光着膀子从水里跃出,陌刀劈向赤兔马前蹄。吕布画戟横扫,冰碴混着血珠飞溅。张郃的铁枪趁机刺向马腹,却被赵云银枪架住,两杆枪在冰面上擦出火星。
"温侯快走!"陈宫突然驾着龟甲船撞碎冰层,船头绑着从曹军粮仓抢来的火油桶。高顺带着三百死士跳上浮冰,他们脚踝绑着草绳,在冰面上滑出诡异的弧线。
许昌瓮城里堆满尸体,义军踩着同袍的尸首往上爬。夏侯杰的弓弦己经拉断三根,他抓起长矛捅穿个少年胸口,却发现对方怀里掉出半块刻着"曹"字的馍——正是半月前他下令掺观音土的军粮。
"放闸!"曹仁突然怒吼。千斤闸轰然落下,将三百义军拦腰截断。后面的百姓还在往前涌,前面的被挤在铁闸上碾成肉泥。赵大眼独臂勾住闸门铁环,听到自己肩骨碎裂的脆响。
颍川南岸,二十头尾巴着火的耕牛冲向曹军鹿砦。这是陈宫连夜从百姓家征来的,牛角绑着从陷阵营抢来的短戟。许褚的陌刀刚砍翻第三头牛,就被发狂的牛群顶进冰窟。
"过河!"吕布画戟指天。赤兔马踏着浮尸跃上南岸,马蹄铁上沾着的碎肉甩在"曹"字大旗上。张燕的轻骑突然从上游杀出,他们马鞍上绑着刚割的芦苇管——这些河北汉子竟是用嘴叼着芦苇潜过冰河。
许昌城垛上挂满冻僵的尸体,像结着一串串血葫芦。有个孕妇踩着丈夫肩膀爬上城墙,肚子被箭矢射穿时,双手还死死抠着曹仁的靴甲。夏侯杰的佩刀砍卷刃了,他抢过亲卫的斧头,发现斧柄上刻着"兖州军械监制"——正是他三年前督造的兵器。
"用滚石!"曹仁眼角崩裂淌血。守军抱起墙砖往下砸,却发现许多砖块上刻着名字——这都是当年百姓为谢吕布分田,自发在城砖刻下的家训。
颍川北岸突然燃起冲天大火,曹军的辎重营化作火海。赵云单骑冲入火场,银枪挑飞七个火人,终于在粮车下找到奄奄一息的许褚。这个铁塔般的汉子右腿只剩白骨,手里还攥着半只牛耳。
"告诉丞相..."许褚把牛耳塞给赵云,"火攻之计...咳咳...被程昱看穿了..."话音未落,南岸传来号角声。吕布的先锋己经插上曹军水寨,船帆竟是百姓家的被褥拼成,上面用血画着陷阵营的狼头。
许昌城里飘起诡异的肉香,义军开始烹煮死马。有人从瓦砾堆里扒出本《论语》,书页被撕下来引火。赵大眼靠在瓮城尸体堆里,用断箭在墙砖刻字:"青州赵大眼,建安六年腊月..."
曹仁的佩剑突然架在他脖子上:"说!吕布到哪了?"赵大眼啐出血痰,独臂猛地扯开衣襟——心口纹着当年分田的地契图案。曹仁瞳孔骤缩,这图案与他怀中那份废止《均田令》的诏书,竟是同一块绢帛所裁。
第一缕阳光照在颍川血冰上时,吕布的狼旗终于插上南岸。对岸许昌城下突然竖起白旗,不是曹军的降旗——八万百姓把裹尸布系在竹竿上,在晨风中猎猎作响。
曹将带着残部往许昌撤退,却在城郊看见更恐怖的景象:数万妇孺拿着菜刀锄头,正在拆曹军的鹿砦。有个瞎眼老妪摸着地上的血渍,突然举起木棍高喊:"温侯分给我的两亩地,就在这!"
当吕布的铁骑出现在地平线上时,许昌城下的残军看到后大声欢呼。浑身是血的赵大眼独臂举着火把,身后跟着三百个点燃自己的百姓。他们像人形火炬般冲向曹仁的本阵,空气中弥漫着皮肉烧焦的恶臭。
曹仁最后看到的,是吕布画戟上挑着的曹将首级。那颗头颅的嘴角竟带着笑,仿佛在嘲笑这场荒唐的战争。而许昌城楼上,不知谁挂起了当年吕布颁发的田契,沾血的地契在风中哗哗作响,宛如招魂的白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