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把帆布包的拉链拉到最顶端时,指节在金属齿上蹭出一道红痕。
镜子的棱角隔着布料硌着他的肋骨,像在提醒什么——老张消失前那句“镜中真相别信”还在他耳朵里嗡嗡作响。
他拿出手机,给罗岚发了条消息:“需要市档案馆的准入权限。”
手机很快震动起来。
罗岚的回复只有一个坐标和一串字母,最后加了句:“七点前到,暗码时效三小时。”
市档案馆的地下三层比他想象中更冷。
陆沉裹紧外套穿过电子闸门时,保安扫了一眼他胸前的临时工作牌——“历史研究院助理研究员”几个字被塑封膜压得发皱,是罗岚用老式证件机连夜打印的,墨粉在“研”字右下角晕开个小团,倒像朵褪色的花。
档案库的门“吱呀”一声开了,霉味混着纸张陈腐的气息涌出来。
陆沉的鞋底在水泥地上碾出细碎的响声,他沿着编号牌往深处走,手电筒光束扫过铁架上的牛皮档案盒,S区的标签在光斑里忽明忽暗。
“1903…1905…”他念叨着,手指划过金属牌,在“S - 1903”前停住。
档案盒的封条己经泛黄,胶水痕迹里嵌着细灰,像是几十年没被翻动过。
他蹲下来抽拉盒盖时,金属滑轨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惊得头顶的白炽灯晃了晃。
照片掉出来的瞬间,陆沉的呼吸停了半拍。
那是张三寸黑白照,边角卷翘着,却清晰得可怕——穿蓝布衫的女人抱着婴儿,女人的脸被水痕晕开了些,但婴儿的眼睛亮得惊人,像两颗浸在琥珀里的星子。
他手指发抖,把照片翻过来,背面的钢笔字力透纸背:“容器候选A - 7号,代号‘沉’,观测者转世工程第一阶段完成。”
“哐当——”
金属档案盒砸在地上的声响惊得陆沉差点松手。
他猛地抬头,头顶的白炽灯突然灭了,黑暗像块湿布蒙住眼睛。
监控摄像头的红灯最后闪烁两下,彻底熄灭。
“有人动了总电闸。”陆沉咬着后槽牙,指尖按在胸口的青铜茧上。
概率云在皮肤下翻涌,他低声念出“时间残像”,眼前的黑暗里浮起半透明的残影——档案架的轮廓、刚才蹲过的位置、五米外的安全出口指示灯,还有…三个黑影正从安全通道方向逼近,皮鞋跟敲击地面的脆响被放大成鼓点。
他抓起照片塞进怀里,猫着腰往反方向跑。
档案架在身侧掠过,手肘撞在铁架上的痛感被肾上腺素压成钝钝的麻。
跑到转角时,残影里的黑影突然加速,最前面那个的袖口晃过一道银光——是防暴棍。
“陆沉!”
一楼大厅的声控灯突然亮起,陈警官的声音像块冷铁砸进空气里。
陆沉刹住脚,看见七八个警员从大厅两侧的立柱后闪出来,防弹衣上的警徽在灯光下刺得人眼疼。
陈警官举着搜查令,手电筒光束首射他面门:“涉嫌破坏市政设施、非法入侵,跟我们走。”
陆沉眯起眼,喉咙里滚出半声笑。
他举起双手,任由警员扣住手腕,却在被推进警车的瞬间,用拇指蹭过陈警官的袖口——墨香混着橡胶味钻进来,是守秘人内部档案室才有的特制油墨,掺了龙脑防蛀的。
“陈警官最近去过后巷的旧书店?”他突然开口,“那排檀木柜的第三格,《民国市政志》翻得太勤,书脊都松了。”
陈警官的瞳孔缩了缩。
陆沉趁机低头,把照片往衣领里塞得更深些。
手铐的金属环硌着腕骨,他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得在到派出所前脱身,照片不能落在他们手里。
警车拐过第二个路口时,陆沉踢到了脚边的矿泉水瓶。
他猛地弯腰,用额头撞向驾驶座靠背,警员们惊呼着去拉他时,他的鞋尖勾住了瓶身。
“砰”的一声,矿泉水泼在仪表盘上,司机猛打方向盘,车胎擦着护栏发出刺耳的尖叫。
与此同时,一辆垃圾车从巷口冲出来,液压臂掀起的灰尘像道灰墙。
陆沉借力撞开副驾门,在警员的喊叫声里滚进绿化带。
他猫着腰往居民楼跑,后背被灌木划得火辣辣的,却听得见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远——陈警官在喊“别追了,保持警戒”,尾音被风声撕成碎片。
夜风灌进领口,照片贴在皮肤上发烫。
陆沉拐进死胡同,扶着墙喘气时,照片背面的字在他脑海里翻涌:“A - 7号”“容器候选”。
如果他是第七个…那前六个呢?
老张说的“循环”,是不是这些容器在不断被制造、被销毁?
他拿出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照片里女人的眼睛在微光中忽闪忽闪,像在说什么没说完的话。
远处传来警笛声,陆沉把照片塞进最里层的口袋,指腹隔着布料反复那行字——他得弄清楚,“观测者转世工程”到底造了多少个“沉”,而他,又是不是最后一个。
回到出租屋时,窗台上的绿萝蔫了片叶子。
陆沉锁好门,把照片摊在桌上,台灯的暖光里,女人怀里的婴儿和他现在的眉眼重叠成模糊的影子。
他拿出从水厂带回来的镜子,镜面突然泛起蓝光,裂痕深处的星轨纹路和照片背面的字迹诡异地重合在一起。
手机在裤袋里震动,是罗岚的消息:“档案馆监控复原了,你走后十分钟,有人烧了S区的备份档案。”
陆沉盯着照片里的“沉”字,喉结动了动。
他拿起镜子,裂痕里的蓝光突然变得刺目,像有什么东西正从概率云里钻出来,要把那些被封存的、关于“容器”的真相,血淋淋地摊在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