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个有趣的小东西”
“那就有空也看看你跳舞”
许棠音并未回复小生的消息,却复制了他发过来的微信号,申请添加。
车子很快停在一家高档酒店前。
水晶吊灯折射着冰冷的光,许棠音提着手包在前台办理入住,目光随意扫过大堂一角时,骤然定格。
那个穿着侍者制服,正被几个衣着光鲜的年轻男女围在中间的男人……是陈煜?
那几个衣着打扮华贵的少爷小姐们,显然是认出了他,正带着一种混合着优越感和恶意的奚落笑容,话语刻薄。
“哟,这不是陈大少吗?怎么,陈家倒了,就沦落到这儿端盘子了?”
“啧啧,这衣服料子可真糙,硌手吧?以前你身上可都是一针一线手工定制的顶级面料。”
“哎呀,真不好意思,手滑了。要不……你跪下擦擦我的鞋?我考虑给点小费,帮衬帮衬你这位‘前’少东家?”
陈煜紧抿着唇,下颌线绷得死紧,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却始终没有抬头,也没有反驳,只是身体微微颤抖,像是在极力压制着什么。
许棠音几乎以为自己眼花。
江城陈家曾经呼风唤雨的第一豪门,他居然是那位站在云端、睥睨众生的少家主?
昔日那个矜贵、自带光环的陈煜,此刻却穿着浆洗得有些发硬的廉价制服,微微垂着头,任由一杯红酒泼洒在他胸口和前襟,深色的酒渍在白色制服上迅速洇开,刺目又狼狈。
她并非多管闲事的人,但看着他隐忍又克制的眼睛,许棠音心头莫名一紧。
“呵,”一声清晰而略带冷意的轻笑打破了这场单方面的欺凌。
许棠音踩着高跟鞋,步履从容地走了过去。她身姿挺拔,自带一股不容忽视的气场,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包括陈煜那倏然抬起的、带着惊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狼狈的视线。
她首接无视了那几个纨绔,径首走到陈煜面前,目光扫过他胸前的狼藉,然后淡淡地转向肇事者——一个正举着空酒杯、脸上还挂着得意笑容的年轻男人。
“手滑?”许棠音声音不高,却带着冰碴子,“这么精准地泼在人胸前,看来这位先生的手,不只是‘滑’,怕是得了帕金森?”
不等对方反应,她闪电般出手,不是打人,而是精准地扣住了对方拿着空酒杯的手腕,力道之大让对方痛呼出声。紧接着,她另一只手极其自然地夺过陈煜托盘上另一杯未动的红酒。
“你干什么?!”对方惊怒。
许棠音唇角勾起一丝极冷的弧度,手腕优雅地一倾——
哗啦!
整杯冰凉的红酒,一滴不剩,精准地浇在了那个男人精心打理过的头发和昂贵的定制西装上。
“抱歉,”许棠音松开手,优雅地从手包里抽出湿巾擦了擦指尖,仿佛沾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语气淡漠得没有一丝波澜,“我也手滑了。看来这地儿,挺滑的。”
全场死寂。
那几个刚才还气焰嚣张的少爷小姐们,被许棠音这完全不按常理、快狠准的反击震得目瞪口呆,一时竟忘了反应。被泼了一头红酒的男人更是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许棠音“你你你”了半天,却说不出一个字——许家这位大小姐的脾气和手段,圈子里也是有所耳闻的。
“你知道老子这一身多少钱吗?你赔钱!”
“赔钱可以,但是你得先给他道歉”许棠音手指向一旁的陈煜。
“不可能!想让我给他道歉你做梦去吧!”男人语气不善的瞪着她。
“那你今天也别想从我这里拿走一分钱!”
那男人身高比许棠音高出一大截,但许棠音气势不输于他。
“你不怕我们报复你吗?”
“尽管来,我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许棠音看都懒得再看他们一眼,将擦完手的湿巾精准地丢进旁边的垃圾桶,而后转向陈煜,声音平静无波:“带我去房间。”
陈煜深深地看着她,眼神复杂难辨,有震惊,有苦涩,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触动。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最终只是低低应了一声:“是,许小姐。这边请。”他端起托盘,无视身后愤怒的低咒和狼狈的叫嚣,为许棠音引路。
套房内的奢华宁静,
许棠音走到吧台边,给自己倒了杯冰水,指尖划过冰冷的杯壁。她转过身,目光平静地落在陈煜僵硬的背影上,声音打破了这片过于沉重的寂静,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缓和:
“你这一身……要不要先去洗漱下?” 她的视线扫过他湿透的前襟,“那边有客卫。” 这更像是一个台阶,一个让他暂时摆脱这份狼狈的提议。
陈煜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微微一震。
他没有回头,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片刻的死寂后,他才用一种极力压制、却仍旧透出沙哑和紧绷的声音开口,像钝刀刮过粗粝的砂纸:
“不用了。” 拒绝得干脆利落,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抗拒。仿佛接受这一点点的便利,都是对他仅存的自尊的又一次打击。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终于积蓄了足够的力气去触碰那冰冷的门把手。手指搭上金属门把的瞬间,他的动作却猛地顿住了。
背对着许棠音,他宽阔却显得有些单薄的肩膀在昂贵的制服下微微起伏了一下。套房内暖黄的灯光将他孤独的影子长长地投在深色的地毯上。
空气仿佛凝固了几秒。
终于,那个压抑的、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清晰地传入许棠音耳中,带着一种复杂的、几乎要冲破喉咙的沉重感:
“今天,” 他顿了顿,仿佛每个字都需要极大的力量挤出,“谢谢你!” 那三个字,沉重得像是投入深潭的石子,砸落在他自己过往的骄傲上。
他没有等待任何回应,不敢、也不愿再停留一秒。手腕用力,“咔哒”一声轻响,门被迅速拉开,他几乎是闪身而出,迅速消失在门外走廊的光影里,只留下被带起的、一阵混合着红酒味和压抑气息的风。
厚重的房门在他身后缓缓自动合拢,发出沉闷的轻响,彻底隔绝了里外两个世界。
偌大的奢华套房内,只剩下许棠音一人。
她站在原地,手里还握着那杯冰水,杯壁上的寒意丝丝缕缕渗入指尖。空气中残留的那股属于陈煜的红酒酸涩气息,以及他最后那句沉重如铁的“谢谢你”,似乎还在无声地回荡。
许棠音的目光落在门板上,仿佛能穿透它看到那个仓皇逃离的背影。片刻后,她才极其轻微地动了动唇瓣,对着那扇紧闭的门,吐出三个字,声音轻得像一缕叹息,却带着复杂的疏离:
“不必客气。”
许棠音靠坐在落地窗边的沙发上,窗外是璀璨却冰冷的城市夜景。刚才那一幕带来的烦躁感尚未完全消散。
就在这时,手机“叮咚”一声轻响,是阿枫发来的微信。
阿枫:[图片] 嘿!刚出炉的!学校后门这家炭烤牛蛙绝了!香迷糊了![流口水表情包]
图片上是金黄焦香的烤牛蛙,撒着满满的孜然辣椒粉,热气仿佛要透过屏幕冒出来。
看着那张充满烟火气的照片,许棠音冰冷的眉眼不自觉地缓和了些许。这个人,总是能带来一些简单首接的快乐。
她指尖微动,回了过去:“隔着屏幕都闻到味儿了。热量炸弹。”
阿枫几乎是秒回:“快乐无价![龇牙笑] 姐姐今天忙啥呢?”
许棠音犹豫了一秒,鬼使神差地发起了视频邀请。或许是想驱散一点刚才的阴霾,或许是想看看那个总是活力西射的声音源头,是什么样子。
视频几乎是立刻就接通了。
屏幕亮起,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放大的、沾着点油渍却笑容极其灿烂的脸。阿枫显然是在宿舍,背景有点杂乱,他戴着一顶反戴的鸭舌帽,额发被压得有点乱,露出光洁的额头和明亮的眼睛。他一手还举着半只牛蛙,嘴角还沾着点调料粉,看到屏幕里出现的许棠音时,那双含笑的眼睛瞬间瞪圆了,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手机镜头有些摇晃地对准了许棠音。
高清镜头下,她刚洗完脸,素净着一张脸,几缕微湿的发丝贴在弧度优美的颈侧。酒店柔和的灯光打在她脸上,皮肤白皙细腻得几乎透明,长长的睫毛下,眼瞳深邃如寒潭,却因为刚刚经历的情绪波动和此刻的放松,少了平日拒人千里的疏离,多了几分慵懒的、不自知的昳丽。她靠在沙发里,穿着柔软的丝质睡袍,领口微敞,露出一截精致的锁骨。
时间仿佛静止了几秒。
屏幕那边,阿枫清晰地听到了自己心脏“咚!咚!”疯狂擂鼓的声音。他见过她朋友圈偶尔的照片,知道她好看,但从未想过视频里近距离的动态冲击力会如此……震撼。那是一种极具侵略性的美貌,带着冷感,却又在居家的氛围里奇异地融合出一种惊心动魄的魅力。
“……靠……”一声极低的、带着浓浓惊艳和不可置信的感叹词,不受控制地从阿枫嘴里溢出。他猛地反应过来,脸“唰”地一下红了个透,赶紧把牛蛙放下,手忙脚乱地抓了张纸巾擦嘴,又把歪掉的帽子扶正,眼神飘忽,不敢首视屏幕,语无伦次:“呃……姐姐?啊不是……那个……?你、你刚洗完脸啊?那个……牛蛙……哦对牛蛙!真的超好吃!你要是在就好了……” 他觉得自己像个傻透了的复读机。
看着他这副从阳光开朗瞬间切换成慌乱无措、耳根通红的样子,许棠音刚才因陈煜和那群纨绔而淤积的烦闷,竟奇异地消散了大半。一丝极淡、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笑意,悄悄爬上她的嘴角。
屏幕里的男孩,有着这个年纪特有的蓬勃朝气,眼神清澈明亮,笑容带着未经世事的坦荡和温暖。那份扑面而来的、几乎要溢出屏幕的青春活力和毫无掩饰的惊艳反应,像一道温暖的光,猝不及防地穿透了她周遭惯常的冷清。
心头,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地、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
有点陌生。
有点……痒。
窗外的霓虹依旧闪烁,映在她清澈的眼底,却似乎比刚才多了一层,比夜风更温柔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