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摇曳至三更,慕容雪伏在案前,银发如霜,散落在未抄完的《农桑辑要》上。墨迹干涸,笔尖早己秃了,她却仍固执地攥着那支兔耳墨笔,仿佛这样就能与楚隐川赌气到底。
手腕酸痛得几乎失去知觉,她咬了咬下唇,倔强地不肯停下。案几上堆满了抄废的宣纸,每一张都力透纸背,仿佛要将满腔怨愤倾泻在字里行间。
"凭什么..."她低声呢喃,"朕是皇帝,他不过是个丞相..."
殿外传来更漏声,她揉了揉酸涩的腕子,忽听窗棂轻响。一只素白的手从窗缝间递进一碟蜜渍梅子,梅子上覆着薄薄的金箔,在烛光下熠熠生辉。慕容雪一怔,鼻尖那颗朱砂痣微微一动——这梅子,是楚隐川幼时哄她喝药时惯用的伎俩。
她记得十岁那年染了风寒,苦药一碗接一碗,她哭闹着不肯喝。那时楚隐川还不是摄政王,只是先帝钦点的辅政大臣。他不知从哪里找来这种蜜渍梅子,每喝完一碗药就给她一颗。梅子上的金箔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甜中带酸的味道冲淡了药的苦涩。
她赌气别过脸,可喉头却不由自主地动了动。
“陛下若再不吃,梅子可要化了。”窗外传来低沉的嗓音,带着一丝无奈的笑意。
慕容雪咬唇,终是伸手抓了一颗塞进嘴里,酸甜的汁水在舌尖炸开,她眼眶一热,险些又落下泪来。
“楚隐川,你……你既罚朕,又何必假惺惺地送梅子?”她闷声质问,声音里还带着未散的哽咽。
窗外静默片刻,而后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
“臣罚陛下,是因陛下卖弄脑筋。”他的声音顿了顿,“可臣……终究舍不得陛下饿着。”
慕容雪心头一颤,指尖无意识地着梅子上的金箔。
她忽地起身,推开窗棂。
夜风拂面,廊下空无一人,唯有月光洒落一地银辉。案角的桂花糕早己凉透,可那碟梅子却仍温着,像是被人小心地捂在掌心许久。
她怔怔地望着夜色,心头那股委屈忽然淡了几分。回到案前,她发现自己的字迹不知何时变得工整了许多。抄写的速度也快了起来,仿佛那几颗梅子给了她新的力量。
抄到第七遍时,困意袭来,她的眼皮越来越沉,最终伏在案上睡着了。朦胧中,似乎有人轻轻为她披上外袍,抽走了她手中紧握的毛笔。
翌日清晨,慕容雪破天荒地起了个大早。
她端坐在案前,银发一丝不苟地绾起,执笔蘸墨,竟真的一字一句抄起了《农桑辑要》。
楚隐川踏入殿内时,脚步微顿。
晨光透过雕花窗棂,落在少女低垂的眉眼上,她抄得认真,连他走近都未察觉。他垂眸,瞥见案角那碟空了的梅子碟,唇角几不可察地弯了弯。
“陛下今日倒是勤勉。”他轻声道。
慕容雪笔尖一顿,抬眸瞪他,可那眼神里己没了昨日的愤懑,反倒藏着一丝别扭的得意。
“朕可不是为了你。”她轻哼一声,“朕只是忽然觉得……农桑之事,或许也没那么无趣。”
楚隐川眼底笑意更深,却未拆穿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