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应天府衙门后院。周围静谧无声,唯有夜风轻拂,撩动窗幔。
贾雨村躺在这张于他而言,既熟悉又陌生的床上,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睡。
他回想自己这前半生,原也出身诗书仕宦之家,奈何家道中落,后寄居姑苏葫芦庙,靠卖文为生。那时,他虽穷愁潦倒,却胸怀 “玉在椟中求善价,钗于奁内待时飞” 的野心。
后来他凭自己的真才实学考入进士,初入仕途便任知府。
他一心扑在政务上,自恃才干,却不知锋芒太露遭人嫉恨。同僚上司以“贪酷”为由将他罢官,那一刻,他如坠深渊,满心愤懑与不甘,曾经的壮志豪情早己被现实的残酷磨灭得所剩无几。
然而,转机却悄然降临。
不知是走了什么好运,他居然得以复任。
当他再次穿上那身官服,重新走进应天府衙门时,心中五味杂陈。
可今日贾家二爷寻他的事儿,却像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
他深知贾家在朝中的势力庞大,背后牵扯着无数的利益关系,且自己此番起复,正是沾了他家的光。甄家他也早有耳闻,乃是贾家老亲,在金陵地界上家大业大,又深受太上皇陛下的垂怜。
此次贾家二爷找他,要自己帮甄家做事,可是....
他不敢往下想,却又忍不住去想。
贾雨村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他一会儿想起自己曾经的辉煌,一会儿又想起被罢官时的落魄,一会儿又担心若是事败会给自己带来什么麻烦。
夜,越来越深,而他的心,却越来越乱...
“贾大人若辗转难眠,何不起身与本世子聊聊正事?”
蓦地,房间中央传来一道少年清朗却又带着几分调侃的声音。那语气虽透着几分轻佻,却难掩一股让人无法抗拒的威严气场。
贾雨村正被心事搅得心烦意乱,闻声猛地翻身而起,目光急切地寻向声音来源。
来者正是霍亭又,他正坐在桌前自顾自为自己倒了杯茶,夜色隐住了他倨傲的神色。
贾雨村听闻这少年自称“世子”,心中一惊。哪敢随意称呼,只紧紧盯着霍亭又,眼神里满是疑虑与警觉。
霍亭又轻哼一声,抬手随意一抛。
一枚印章便划出一道弧线,精准地掉进贾雨村怀中。
贾雨村慌忙伸手接住,借着窗幔透进的丝丝月光仔细端详。
那是一枚麒麟造型的金印,印上正刻着“南安王世子印”六个字。
刹那间,贾雨村只觉脑袋“嗡”的一声,心中大骇,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
他顾不上许多,赶紧从床上滚下来,匍匐在地,双手奉上金印,口中急切念道:“拜见世子,请世子安!不知世子深夜驾临,找下官所为何事?”
贾雨村此人,是个野心勃勃的功利主义者。
他见到权力与地位时,体内那股对权势的炽热渴望便如毒火般熊熊燃起,驱使着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攀附、想要并肩,甚至妄图凌驾其上。
与霍亭又一番交谈过后,贾雨村仿佛置身于一场迷离幻梦之中,久久未能回过神来。
方才还如巨石般压在心头,让他喘不过气来的重重顾虑,此刻间竟化作了一座金山银山。而那种近在咫尺,触摸皇权隐秘的感觉,更是让他如痴如醉。
什么贾家、甄家,那些往昔声名显赫、钟鸣鼎食的贵族世家,在他眼中,此刻也不过是过眼云烟。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能料到今日他竟有这般造化,仿佛命运的天平己然向他倾斜,他似乎看到了自己即将平步青云、权倾一时的未来……
——————————
翌日,林汐便依约携着黛玉登上马车,朝着金陵城声名远扬的鸡鸣寺而去。
马车缓缓停驻到寺庙的女宾区,二人下车。
抬眸间,只见鸡鸣寺的明黄墙壁在晨曦中熠熠生辉,黛色瓦片宛若古朴雅致的水墨画卷。寺内建筑依山势而建,高低起伏、层层叠叠,十分别致。
林汐上辈子就很想来这儿了。
她以前老看到小某书上说鸡鸣寺求姻缘灵验无比,可那时她身体每况愈下,哪里还能谈恋爱呢,所以最终也未能成行。
此刻,林汐双手合十,虔诚地跪在蒲团之上,双眸轻阖,心中默默念道:
“老天爷,不知我上上辈子积了什么福分,能让我重活一世,还赐予我健康的身体。这一世,我定当倍加珍惜,不负这难得的机缘。”
林汐先陪着黛玉为她母亲贾敏供了祈祷的灯,随后,两人在寺内游玩一番。
眼见日近午时,黛玉体力渐有不支,二人便打算返回荣府。
一行人来到车前,黛玉突然咦了一声:“哎呀,我方才在寺中求的平安符不见了!”
林汐安抚道:“估计落在咱们休息喝茶的后院小花园了,黛儿你先上马车歇着,我去找找。”
言罢,她带上两个丫鬟,循着记忆匆匆往小花园走去。
然而,这鸡鸣寺规模宏大,走着走着,几人便有些迷失了方向。
正欲唤个小沙弥问路,却见一书生打扮的男子,突然从墙壁转角一处仪门冲了出来。
“大胆!”汀儿眼疾手快,张开双手护住林汐,厉声呵斥,“哪来的狂徒,竟敢擅闯女子的禅院!”
要知道,像鸡鸣寺这般的大寺庙,为方便游客与上香的信众,早特意划分了男宾区和女宾区。
汀儿话音还未落,两道黑影不知从哪儿闪现出来,瞬间护在林汐身前左右。
林汐心中了然,这想必就是昨天那人所谓的暗卫了。因有暗卫在侧,林汐并无惧意,反倒对眼前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有点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