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山的风比刀还利。
林子里没有鸟。只有风,还有狼的眼睛。
少年蹲在崖下,一动不动。他身边有根破竹竿,断口锋利。他身后是一具狼的尸体,肚腹被撕开,肠子流在雪里。血己经冷了,风把它冻成黑色的冰疙瘩。
他眼睛盯着前方不远的林间空地,那里有一头老狼,鬃毛灰白,独眼,正蹲在三尺外看他。老狼不叫,也不扑。它只是喘,身上有伤,一条后腿拖着血。其他的狼也不动,围了一圈,低伏,冷眼。
少年动了。他握住竹竿,一点点往地面贴。狼群的爪子陷进雪地,雪发出吱吱声。老狼往前挪一步,前爪轻踩一块碎冰,那冰裂了,声音脆。
少年突然出手。
竹竿滑出去,带着风响。
老狼跳开了,竹竿擦着它肚皮划过去,带下一撮毛。其他狼动了,一起扑来。少年翻身倒地,抓起雪中狼尸的腿骨,砸向第一只扑来的狼。骨头断了,狼牙也断了。
雪被搅碎,红了一地。
这场打斗没持续太久。五只狼死了。老狼没动,它只是看着,眼里没有愤怒,只有判断。它看了一眼少年,仿佛在确认什么。然后它转身,一瘸一拐地走进林子。
少年坐在血泊中,眼神不动。他脱下狼尸的皮,用破绳捆好。他手指冻得发紫,嘴唇开裂。他不咒,也不哼。他只是动手,把死狼的牙剔出来,一颗颗串成一条绳。
他把绳挂在脖子上。那是他自己的数。
每一颗狼牙,换他一口饭。
—
山脚下有个破庙。庙里没神像,只有火盆,火是湿柴烧的,烟熏得人睁不开眼。
两个老汉坐在火边,一个喝酒,一个缝衣。少年走进来,背着狼皮,身上血迹斑斑。
“又活着回来了?”喝酒的老汉说,“老狼还没咬死你?”
少年没说话,把狼皮扔在地上。
缝衣的老汉抬眼看了看,说:“这张能换三文,皮不错。”
“加上这串牙。”少年丢下项链。
“值五文。”缝衣的老汉说。
“我要酒。”少年说,“还要火漆。”
“你要酒做什么?”喝酒的老汉皱眉,“你才多大?”
“拿来烧伤口。”少年说。
喝酒的老汉咧嘴笑了,牙黄得像霜打的萝卜:“你倒挺会过日子。”
他把半壶酒丢过来。少年接住,揭开布塞,倒在肩上的咬伤口。酒一碰皮肉,少年全身一震,却没出声。他牙关紧咬,脸色苍白如雪。
缝衣的老汉看着他,慢慢说:“你这法子撑不了多久。狼咬上了骨头,你不去找人清理,等着溃烂吧。”
“没人敢碰我。”少年说,“也没人敢碰你们。”
“那是你背后的人让我们别碰。”喝酒的老汉说,“但他也三年没出现了。”
少年没回答。他坐下,从怀里掏出一张破布,布上画着一个山形,还有一道红线,通往山顶。
“你又要上去了?”缝衣的老汉皱眉,“那里封着。”
“钥匙在我身上。”少年低声说。
他站起来,把破竹竿重新绑好,披上狼皮,背向山林。火光打在他身上,影子被拉得很长。
“喂!”喝酒的老汉叫住他,“你叫什么?”
少年停下脚步,说:“叫风临。”
“你原来叫什么?”
少年不回头:“那人己经死了。”
—
山上风更大。山道只有三寸宽,一边是石壁,一边是百丈深渊。雪从崖顶滚下,像一条一条冷白的蛇。
风临走得很慢。他的手紧握着石壁上的凹槽,每一步都踩得像刀刻。他肩上的伤口己经裂开,狼皮被血染透。
到了山腰,他停了。他站在一面石碑前,那石碑上刻着一行字:
“剑冢,禁入。”
字己经风化,看不清。但风临知道,碑后有一扇门。
他用手拨开碑下的青苔。那块石头松动,露出一排金属嵌槽。他从怀中掏出一片乌铜片,插入槽中,转动。
咔哒——
石碑缓缓移开,露出一道黑洞,寒气从中扑面而来,带着铁锈和旧血的味道。
风临点燃一盏小油灯,走进去。
通道很窄,墙上刻满了剑痕,每一道都像是怒吼。地下有白骨,有些还残留着破布、铁片——那是旧人留下的。
走了不知多远,他停下。
前方有一口井,井上悬着一柄剑。
剑无鞘,通体铁黑,血迹斑斑。剑柄上绑着一条红绳,那是他娘的绣带。他记得,她死前把这条带子绑在他父亲的剑上。
他走近,伸手握住剑柄。
那一刻,寒意刺入骨髓。他的指节开始发青,心脏骤停。他听见耳边有声音,是哭,是怒,是剑的吟啸。
他不松手。
—
井边忽地浮出一道黑影,那是个身穿甲衣的武人,脸看不清。他伸手要夺剑,眼里尽是杀意。
风临没有后退。他用一只手握住剑,另一只手抽出竹竿,对准那影子就是一刺。
竹竿断了,影子也碎了。
他握着那剑,肩膀微颤,但没倒。他眼睛仍然盯着前方,像狼那样。
那剑在他手中轻颤,然后沉默下来。红绳随风轻飘,像母亲最后一次看他时的眼神。
他知道,自己回不去了。
他有剑了。
这把剑,名唤**“听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