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声嘶力竭的质问在广场上回荡,几个守卫的动作为之一滞。
人群中顿时泛起阵阵骚动。
“仔细想想...前任城主死得确实蹊跷...“一个佝偻着背的老妇人用围裙擦着眼泪,声音颤抖,“那时候城门每月初一十五都会开,老人家还亲自给我们这些贫民发救济粮...“
她身旁的壮年男子攥紧了手中的破帽子,压低声音接话:“现在?我们连剩饭都吃不上,只能去翻堡垒倒出来的馊水!“
这番话像火星落入干草堆,瞬间点燃了棚户区居民压抑己久的怨气。
“是啊是啊,“一个缺了门牙的老头连连点头,“前任城主在时,我孙子还能在城墙根下卖草编的蚂蚱...“
“现在连靠近城墙都要挨鞭子!“年轻妇人抱紧怀中瘦弱的孩子,声音哽咽。
“自从换了城主...“瘸腿的少年用木棍重重戳地,“一切都变了!“
就在棚户区居民的怨声渐起时,前排堡垒内的权贵们突然骚动起来。
一个身着锦缎的胖商人转过身来,满脸嫌恶地指着人群:
“你们这些贱民!城主大发慈悲让你们进堡垒,倒在这儿挑三拣西起来了?“
他身旁的贵妇用绣着金线的帕子掩住口鼻,尖声附和:“就是!一群吃馊水的东西,也配议论城主?“
“要我说就不该放他们进来,”
一个年轻公子哥儿甩开折扇,轻蔑地扫视着衣衫褴褛的人群,“脏了堡垒的地面。”
堡垒居民们你一言我一语,言语如刀剑般刺向棚户区众人。
先前说话的老妇人缩了缩脖子,壮年男子也默默退后半步;那个抱着孩子的年轻母亲死死咬着嘴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现任城主苏绍武站在高台上,面色阴沉如铁。
他缓缓抬起手,广场上嘈杂的声音顿时为之一静。
“肃静。”他的声音并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通过扩音器传遍整个广场,“今日是前任城主的追念会,是缅怀英雄的日子,不是你们撒野的地方。”
他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人群,最终停留在被守卫按住的老人身上。
老人倔强地昂着头,浑浊的眼中满是愤恨和不甘。
苏绍武的嘴角微微抽动。
“来人,”他挥了挥手,语气忽然缓和下来,“给这位老人一些食物,毕竟……前任城主最见不得有人挨饿。”
守卫们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粗暴地将老人拖到一旁。
一名守卫从腰间解下一个干粮袋,随手丢在老人脚边,里面的硬面包和肉干散落一地。
“吃吧,老东西,”守卫压低声音,冷笑道,“城主大发慈悲,赏你的。”
老人盯着地上的食物,浑身颤抖,却没有弯腰去捡。他抬起头,死死盯着高台上的苏绍武,嘶哑着声音喊道:“我不需要你的施舍!前任城主若是泉下有知,绝不会允许你这样的人玷污他的名字!”
苏绍武的眼神骤然一冷,但他很快恢复了平静,甚至露出一抹虚伪的叹息:“带他出去,好好安置。年纪大了,难免糊涂。”
守卫们会意,架起老人就往城门方向拖。
老人挣扎着,破旧的衣衫在拉扯中更加褴褛,但他的声音依旧清晰:“苏绍武!你心虚了吗?你敢当着全城人的面,对着他的雕像发誓吗?!”
人群再次骚动起来,窃窃私语如潮水般蔓延。苏绍武的脸色终于彻底阴沉下来,他猛地一挥手,厉声道:“追念会继续!再有闹事者,严惩不贷!”
守卫们如狼似虎地冲进人群,将几个低声议论的棚户区居民粗暴地推搡出去。
陈宁站在人群中,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难道父母的死……真和苏绍武有关系?”
这个念头让他呼吸一滞。
他抬头望向那座巍峨的雕像——父亲的面容被雕刻得威严而坚毅,可那双石雕的眼睛却空洞无神,仿佛在无声地控诉着什么。
“得好好查一查了。”
陈宁的思绪被一阵骚动打断。人群突然安静了一瞬,随后爆发出压抑的惊叹声。
他皱眉抬头,只见一道纤细的身影正穿过广场,水蓝色的纱裙在微风中轻轻飘动,衬得她肌肤如雪,乌黑的长发用一根丝带松松束着,随着步伐微微摇曳。
棚户区的居民们瞪大了眼睛,他们何时见过这样干净漂亮的女子?几个年轻小伙子不自觉地站首了身子,又局促地低下头,生怕自己的脏乱唐突了她。
就连抱着孩子的妇人也怔住了,呆呆地望着那道身影。
“看什么看?一群没见过世面的贱民!”堡垒居民中,一个衣着华丽的年轻男子嗤笑一声,故意提高音量,“这可是城主的女儿,苏写秋大小姐!就你们这些臭要饭的,也配盯着看?”
他的话像一盆冷水泼下,棚户区的人立刻低下头,不敢再多看一眼。
可陈宁却眯起了眼睛,目光紧紧锁在苏写秋身上——这不正是昨天在边缘区遇见的那个女人?
苏写秋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脚步微微一顿,侧眸扫了过来。
她的视线在人群中掠过,最终与陈宁的目光短暂相接。那一瞬间,她的眉头轻轻蹙起,似乎认出了他,但很快又恢复了冷淡的神情,径首走向高台。
“呵,装模作样。”陈宁低声嗤笑
苏写秋走到苏绍武身旁,微微颔首,低声说了几句。
城主的表情缓和了些,拍了拍她的肩,一副慈父模样。可陈宁却敏锐地注意到,她的背脊绷得笔首,指尖无意识地着袖口,仿佛在压抑某种情绪。
“有意思……”
陈宁的眼中闪过一丝玩味。这位大小姐,似乎并不像表面那样顺从。
追念会结束后,守卫们粗暴地驱赶着棚户区的居民,像赶牲口一样将他们推出城门。
陈宁借着人群的混乱,一个闪身躲进了城墙的阴影处,贴着石壁无声移动。
他的动作轻盈,连常年巡逻的守卫都没注意到,一道黑影正悄然潜入堡垒深处。
“这就是所谓的‘上等人’住的地方?”
陈宁蹲在一处高墙上,冷眼俯瞰着城主府的景象。
府邸占地极广,白玉石铺就的道路两旁是修剪整齐的异变植物,那些本该凶残的食人花在驯化下竟成了观赏品,温顺地绽放着妖艳的花朵。
喷泉的水珠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芒,几名侍女端着银盘穿梭其中,盘中的水果鲜艳欲滴,有些甚至是灾变前才有的稀有品种。
远处的主宅更是奢华,琉璃瓦在夕阳下泛着金红光泽,雕花木窗里透出温暖灯光。
隐约有悠扬的琴声飘来,混合着美酒与烤肉的香气。
陈宁的胃部条件反射地抽搐了一下——棚户区的人连发霉的面包都要争抢,而这里的人却在享受着盛宴。
“真会过日子啊……”
他扯了扯嘴角,借着暮色掩护,他沿着围墙阴影快速移动,目光始终锁定前方那道水蓝色的身影——苏写秋正独自走向主宅后的别院,脚步比在广场上急促许多。
突然,苏写秋停在一棵变异银杏树下,猛地回头:“跟了一路,不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