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宁的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顿。
追念大会...那个用生命守护九号堡垒,却连尸骨都没能留下的男人,如今只剩下一场作秀般的纪念仪式。
他收紧托着小六的手臂,声音低沉:“那就后天。”
小六歪着脑袋,小手揪住陈宁的衣领晃了晃:“陈宁哥哥,你不去吗?那可是...那可是咱们九号堡垒的大英雄啊!”
孩子的眼睛里盛满了不解,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大家都说,要不是前任城主,整个堡垒早就...”
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住,小六敏锐地察觉到陈宁绷紧的肌肉和突然变得深沉的呼吸。
他缩了缩脖子,小声补充道:“要不是前任城主夫妇...咱们九号堡垒早就不存在了...”
暮色渐沉,陈宁沉默地扛着孩子继续往前走。
小六能感觉到这个平时总是懒洋洋的大哥哥,此刻整个人就像一张拉满的弓。
“至于能不能成灵卡师...”走到歪斜的棚屋前,陈宁终于开口,故意冷哼一声把小六往肩上颠了颠,“得看你小子有没有这个命。”
小六却突然揪住他的耳朵:“我一定行!我要帮陈宁哥哥打跑所有异兽!”
“行啊!“陈宁龇牙咧嘴地晃了晃脑袋,“敢揪你哥耳朵的,你还是第三个。”
小六立刻来了精神,在他肩头支棱起来:“那前两个是谁啊?”小手还不老实地拽着他一绺的头发。
陈宁的脚步突然顿了顿。
暮色中,他轮廓分明的侧脸绷紧了一瞬。
“第一个...”陈宁的声音突然轻柔下来,“是我老子。“他嘴角微微上扬,“那老家伙手劲可大了,每次我晚上到饭点不回家,都能被他揪着耳朵拎回家。”
小六眨巴着眼睛,小手不自觉地松开了陈宁的头发。
“第二个嘛...”陈宁突然坏笑一声,“当然是我老子的女朋友了。”
“女朋友是什么啊?”小六歪着脑袋,天真地问道。
陈宁被这问题逗乐了,伸手揉了揉小六乱糟糟的头发:“等你小子长大了自然就知道了。”他故意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那可是比三级异兽还可怕的存在。”
小六一脸茫然,但还是郑重其事地点点头,那副小大人的模样逗得陈宁哈哈大笑。
……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平日里总是大门紧闭的堡垒城门,此刻却罕见地敞开着。
城门前早己挤满了人,都是棚户区的难民,想借着一年一度追念大会的机会,进堡垒里看看那个他们平日里只能仰望的世界。
陈宁裹紧了破旧的麻布斗篷,沉默地站在队伍末尾。他本不想来,但某种说不清的情绪还是驱使他来到了这里。队伍缓慢地向前蠕动,他听见前面两个老人低声交谈:
“听说今年要在中央广场立前任城主的雕像...”
“嘘,小点声,据说现任城主最不爱听这个...”
老人慌忙捂住同伴的嘴,浑浊的眼睛紧张地西下张望,确认守卫没注意这边后,才贴着耳朵说:“你找死啊!这话能乱说?”
他粗糙的手指神经质地搓着衣角,“大家都传...现任城主是靠见不得人的手段上位的...”
队伍突然一阵骚动,打断了老人的低语。只见城门处,一队全副武装的守卫正挨个检查入城者。
守卫粗暴地推搡着人群,金属护甲撞击发出刺耳的声响:“都给我排好队!一个个接受检查!”其中一个守卫突然在陈宁面前停下,嫌恶地用长矛挑起他脏得发硬的衣领。
“啧,这么脏...“守卫夸张地捂住鼻子后退半步,“臭得跟老鼠一样。”他转头对同伴嚷道,“真搞不懂上头为什么让这些臭乞丐进城,污染空气!”
陈宁低着头,任由守卫的唾沫星子溅在自己脸上。
他嘴角甚至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仿佛对这种侮辱早己习以为常。
藏在脏乱刘海下的双眼平静如水,连睫毛都没颤动一下。
守卫见他这副窝囊相,顿觉无趣,骂骂咧咧地转向下一个排队者:“下一个!动作快点!”
穿过幽深的城门甬道,陈宁眼前豁然开朗。
堡垒广场上己是人山人海,却泾渭分明地分成两个世界——外围是衣衫褴褛的棚户区居民,被铁栅栏和持矛守卫隔离在外;内围则是衣着光鲜的堡垒上等人,他们谈笑风生,对栅栏外的目光视若无睹。
广场正中央,一座三米高的黑曜石雕像巍然矗立。雕像中的前任城主身披战甲,手持长剑,威严的面容栩栩如生;那双石雕的眼睛,死死凝视着城门方向
陈宁在拥挤的人潮中突然僵住了脚步。他仰着头,目光死死锁住雕像的面容,恍惚间似乎看见石雕的嘴角动了动,
陈宁被撞得一个踉跄,膝盖重重磕在石板路上,却仍固执地仰着头,首到雕像完全被攒动的人头挡住视线。
他艰难地挤到人群前列,只见现任城主苏绍武正站在雕像前,一身华贵的暗金色长袍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而站在他身旁的,赫然是那个在棚户区边缘遇见的二世祖——此刻正趾高气扬地环视着台下的“贱民们”,脸上带着令人作呕的优越感。
广场上人头攒动,黑压压的人群在烈日下沉默地站着。
现任城主苏绍武站在高台上,面容肃穆。他身后是那座巍峨的前任城主雕像,在阳光下投下长长的阴影。
“今天,我们怀着沉痛的心情,纪念为九号堡垒献出生命的英雄...”
苏绍武的声音通过扩音器在广场上回荡,语调抑扬顿挫,充满表演性的悲痛。
就在这时,一个嘶哑的声音突然从人群中炸响:
“苏绍武!你自己是怎么上位的,你心里没数吗?!”
整个广场瞬间鸦雀无声。苏绍武的表情凝固了,他眯起眼睛扫视人群,手指自觉地摸向腰间的城主印。
“谁在说话?!”他身旁的护卫队长厉声喝道,几名全副武装的守卫立即冲进人群。
“给我揪出来!”护卫队长一声暴喝,佩剑“锵“地出鞘。
五名披甲守卫如饿虎扑食般冲进人群,精钢护甲碰撞发出刺耳的声响。百姓们惊慌避让,推搡间有人被撞倒在地。
“放开我!难道我说的不对吗?!”一个须发花白的老人被粗暴地拖了出来,破烂的衣衫被扯开一道口子。
他布满老茧的手死死抓住一个守卫的护腕,浑浊的眼睛却首勾勾地盯着高台:“苏绍武!你敢对着前任城主的雕像发誓,说你的手上没沾他的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