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狐妖

晋朝吴兴郡的秋夜，陈家村笼罩在一片诡谲的寂静中。陈广赤着脚站在田埂上，浑浊的瞳孔里倒映着两个儿子陈良与陈善的背影。他们手中的锄头明明还在挥舞，却听不见半点金属碰撞的脆响，只有稻穗摩擦的沙沙声在夜风中回荡。

"父亲？"陈善停下脚步，月光突然变得粘稠如蜜，他看见父亲脖颈处蠕动着青灰色的蛇鳞。陈广的嘴角咧开一寸，露出两颗森白的獠牙，"你们可知，田里藏着吃人的狐妖？"

次日清晨，陈家兄弟在田垄间发现一具无头尸骸。腐烂的衣襟间飘出干枯的麦穗，陈良的锄头哐当坠地——昨夜他们"父亲"的右手，正是从这具尸体上卸下的。村中长者颤抖着翻开族谱，发现陈家宅邸的方位，竟与百年前被狐妖屠戮的谢家老宅完全重合。

中秋夜，陈家灶房飘出异香。张氏揭开陶罐，赫然是一罐泛着琥珀光的狐血糯米。陈善突然头痛欲裂，看见无数个自己跪在荒野，将热气腾腾的陶罐献给一尊九尾狐雕像。雕像的第七只眼睛正盯着他，瞳孔里映着张氏苍白的脸。

"快烧了它！"陈良夺过陶罐冲向柴房，却见狐妖幻化的张氏正倚在门框，指甲如钩刺入他手臂："你们可知，陈家先祖当年屠我全族六十五口？"她指尖轻点，陈良的皮肤上绽开血色牡丹，花瓣中央是蜷缩的婴儿轮廓。

三更时分，法师青阳踏着霜色闯入陈府。他指尖捏着三枚铜钱，铜钱上刻着"谢""陈""狐"三字："三姓本是同根生，当年你们陈家先祖为夺我狐族灵珠，以活人献祭布下锁魂阵。"话音未落，陈广的尸体从梁上坠落，咽喉处插着半截染血的桃木剑。

青阳咬破中指，在空中画出血色符咒："当年你们以同族之血饲妖，今日便以妖血饲天！"随着咒语，陈家祠堂突然炸开，六十五颗焦黑的狐狸头从梁柱中滚落，每颗头颅的嘴角都残留着陈家先祖的容貌。

当晨光刺破云层时，陈家兄弟发现自家宅院己变成狐妖巢穴。满地都是半透明的狐影，它们抱着残缺的陶罐哼唱："谢家血，陈家泪，换我狐族百年醉..."陈善突然想起昨夜的幻象，那些跪在荒野的身影，竟是历代陈家男子。

青阳的桃木剑指向狐群："灵珠就在地底！"话音未落，九尾狐虚影从地底钻出，九条尾巴扫过陈善的胸口，留下九道贯穿心肺的伤痕。陈良嘶吼着扑向狐妖，却在触碰的瞬间化为石像——他手中的锄头，正是用狐妖鳞片打磨而成。

狐妖狂笑着吞下灵珠，整个村庄开始龟裂。陈善在剧痛中看见自己的手指变得透明，耳边响起婴儿的啼哭。他咬破舌尖，将最后一丝精血喷向狐妖："你既饮尽陈家血，便代我族人受这永世孤寂！"九尾狐的惨叫声中，灵珠炸裂成千万片，每片都映着陈家先祖悔恨的容颜。

百年后，有个云游道士经过陈家村遗址。他看见荒草间立着半截残碑，碑文用血写着："谢陈同根，狐族永镇。"碑旁，几只小狐狸正用爪子拨弄着碎裂的陶罐，罐中飘出若有若无的糯米香。

香港文物市场的水晶灯在暮色中泛着冷光，林墨的手指刚触到那个青铜盒，摊主的惊呼声就撕破了空气。黄铜盒盖表面浮动的饕餮纹正在蠕动，像是无数张吞咽的小嘴。

"小姑娘别碰！"卖古董的老者猛地拽住她的手腕，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盒底篆刻的"永夜"二字，"这盒子是我从陈氏祠堂掘出来的，埋的时候上面还缠着红绸......"

林墨的指尖突然传来灼痛，青铜盒自动弹开一道缝隙。泛黄的宣纸残卷跌落在地，纸页间簌簌落下几片干枯的狐毛，在日光灯下泛着诡异的青蓝色。她弯腰去捡时，颈后寒毛首竖——那些毛发分明是刚从活物身上扯下的。

盒底暗格里躺着一枚青玉雕成的狐狸，九条尾巴盘踞成莲花状。当林墨的手掌覆上玉雕刹那，整栋大楼的电路突然爆出刺目火花。电梯井传来重物坠落的轰鸣，她口袋里的手机疯狂震动，二十七个未接来电全部来自空白号码。

太平山顶的月光像一把冰冷的手术刀，林墨蜷缩在观景台的钢架结构后。青铜盒里的残卷铺在膝头，发脆的纸张用朱砂写着晦涩的古代吴语："陈氏先祖弑狐取珠，以嗣为祭......"

她摸到纸页背面密密麻麻的血指印，突然注意到某个血手印的形状竟与青铜盒上的饕餮纹完全吻合。翻到残卷末尾，半页血书用金粉书写着惊悚的契约："自甲辰年起，陈门男嫡夜半燃烛，以魂饲狐......"

一阵阴风吹来，残卷无火自燃。林墨扑上去想灭火，却看见跃动的火光中浮现出诡异的画面：穿着明朝锦袍的陈姓族长将婴儿抛进火盆，九尾狐在血雾中张开巨口，吞下了婴孩的啼哭。

手机在此时亮起屏幕，一段监控视频自动播放。画面里她昨天在博物馆整理文物，身后始终跟着一道飘忽的白影。当她转头时，镜头突然剧烈晃动，最后定格在她惊恐的表情上——镜中倒映的不是她的脸，而是一张布满皱纹的狐妖面孔。

维港的霓虹穿透地下车库的混凝土墙壁，林墨举着强光手电筒的手不住颤抖。根据残卷地图，香港温莎大厦地底的祭祀坑应该在B3层停车场。她摸到墙缝里凝结的黑色油脂，凑近闻竟是浓烈的动物腥臊味。

当手电筒的光束扫过承重柱时，她倒抽冷气——那些钢筋表面布满了细小的抓痕，排列方式如同某种古老的符咒。更可怕的是柱底黏连着半片人类指甲，边缘泛着诡异的青灰色。

顺着地砖缝隙中的暗河向深处走去，林墨终于看见那个刻满青玉砖的祭坛。每块砖上都雕刻着陈氏族人的生辰八字，中央凹陷处残留着暗红色结晶。当她将青铜盒嵌入凹槽时，整座祭坛突然发出齿轮转动的轰鸣。

九尾狐的虚影从地底升起，九条尾巴缠绕住她的腰肢。狐妖的利爪还没碰到她，林墨就闻到了腐烂婴孩的味道——残卷中记载的"魂饲"真相竟是如此恐怖。她摸向玉雕狐狸的第九条尾巴，那里藏着半枚褪色的婚书，新娘的名字赫然是"谢青阳"。

青阳剑刺穿狐妖心脏的刹那，林墨看到了三百年前那场血祭的全貌。穿着道袍的老道士举起桃木剑，脚下躺着的却是浑身是血的陈氏族长。原来当年青阳一脉才是真正守护灵珠的狐族后裔，所谓的降妖除魔不过是精心策划的复仇。

当晨光穿透祭坛裂缝时，林墨发现自己躺在警局的询问室里。手中还攥着染血的婚书碎片，监控视频显示她在地下车库失踪了整整七十二小时。法医报告显示她的血液里检测到古代狐族的基因序列，而青铜盒表面新出现的抓痕，与她颈后的胎记完全吻合。

窗外暴雨倾盆，老者枯槁的手指突然按在玻璃上。他脖颈处的蛇鳞鳞片正在脱落，露出底下青灰色的狐尾："林小姐可知，您父亲二十年前为何执意要修复陈氏祠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