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挖坟

王瘸子的铁锹插进坟头时，月亮正好被乌云吞没。远处传来夜枭的啼叫，像是谁家妇人掐着嗓子在哭。

"动作麻利点，寅时前必须换完棺材。"老村长蹲在槐树下抽旱烟，火星在黑暗里忽明忽暗。我摸着怀里那包银元，冰凉的钱币硌得肋骨生疼。要不是为了给娘凑药钱，打死我也不接这迁坟的活计。

新棺材是上好的楠木，刷着七层朱漆。王瘸子啐了口唾沫，铁锹刮到什么东西发出"咯吱"声。土里渗出暗红色的浆水，带着股子烂桃子的甜腥味。

"见棺了。"李二狗提着马灯凑过来，玻璃罩里的火苗突然变成幽绿色。棺材盖上密密麻麻钉着九寸长的桃木钉，每根钉头都刻着扭曲的符文。我数到第七根时，钉孔里突然涌出黑水，顺着棺材纹路淌成个"怨"字。

老村长的烟杆"吧嗒"掉在地上，"这...这是镇煞棺！"

王瘸子己经撬开棺盖。月光刺破云层的瞬间，我们看见棺中躺着个穿红嫁衣的女人。银丝绣的并蒂莲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她双手交叠在胸前，指甲足有三寸长，指尖凝着暗红的血痂。

"二十年了...尸体怎么不腐..."李二狗话音未落，女尸突然睁开眼。她的瞳仁是浑浊的灰白色，眼睑下却爬满青黑色的血管。王瘸子抄起铁锹就要往棺材里插，被老村长厉声喝住："别碰她！棺底压着铜钱阵！"

七枚锈蚀的铜钱在尸体身下摆成北斗状，每枚钱孔都穿着红线，另一端系在女尸手腕上。最骇人的是她的嘴，两腮被金线生生缝死，线头缀着个小铜铃，此刻正在无风自动。

"造孽啊..."老村长突然对着棺材跪下，"当年就不该听风水先生的话..."

子时的梆子声从山脚传来时，铜铃突然炸响。女尸嘴上的金线根根崩断，黑血从嘴角涌出来，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腥臭味。李二狗突然怪叫一声，发疯似的抓起陪葬的玉镯往怀里塞。

棺材里的尸水开始沸腾。女尸的指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指尖的血痂簌簌掉落，露出里面新长的嫩肉。老村长掏出黄符往棺木上贴，符纸却"嗤"地冒起青烟，转眼烧成灰烬。

"快封棺！"王瘸子扯过墨斗线，可弹在棺木上的朱砂线像被什么东西啃食般迅速消退。女尸的头突然转向李二狗，缝嘴的金线彻底脱落，露出两片乌紫的嘴唇。

"我的镯子..."她说话了，声音像生锈的刀片刮过陶瓮。李二狗突然掐着自己脖子跪倒在地，眼珠凸得像要蹦出来。我们眼睁睁看着他喉咙鼓起个鸡蛋大的包，那个玉镯从他嘴里硬生生挤出来，"当啷"一声掉在棺材板上。

女尸的指甲己经长到半尺长。王瘸子抡起铁锹砍向尸身，却见那铁锹在离尸体三寸处生生顿住。女尸灰白的眼珠转向他，王瘸子突然发出杀猪般的惨叫——他的右腿从膝盖处开始腐烂，露出森森白骨。

老村长突然扯开衣襟，胸口纹着道血符。他咬破舌尖把血喷在棺材上，女尸顿时发出凄厉的尖啸。腐烂暂缓的王瘸子趁机把李二狗拖到槐树下，可李二狗的肚子突然剧烈起伏，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体而出。

"她怀的是鬼胎！"老村长又喷出一口血，"当年活葬的孕妇，怨气化煞了！"

女尸的嫁衣下摆渗出黑血，棺材里的尸水翻涌成旋涡。山风卷着纸钱扑在我们脸上，每张纸钱背面都用朱砂写着生辰八字——全是村里这些年横死的人。我突然认出其中一张写着妹妹的名字，她三个月前失足跌进井里，捞上来时手里紧紧攥着半截红绸。

槐树上的夜枭集体发出尖笑，李二狗的肚皮"噗"地裂开。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蹿出来，闪电般钻进女尸裙底。棺材板轰然炸裂，女尸首挺挺立起来，嫁衣下摆滴滴答答落着黑水，隐约可见她小腿上缠着脐带般的肉藤。

老村长的血符开始褪色。女尸抬手对着月亮一指，漫山遍野的坟包突然渗出黑雾。无数惨白的手破土而出，那些腐烂程度不同的尸体，额头上都钉着桃木钉。

"跑！往祠堂跑！"老村长推了我一把。王瘸子拖着烂腿刚迈出两步，就被地下钻出的骨手拽倒。我回头时正看见女尸俯身咬住他喉咙，铜铃在她发间叮当作响。

祠堂的门槛下埋着镇宅宝剑，可当我们撞开门，供桌上的祖宗牌位正在剧烈摇晃。女尸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她走过的地面冒出黑色苔藓，开着妖异的红花。老村长抓起香炉灰撒向门外，灰烬却在空中凝成个鬼脸。

"进密室！"他按下神龛后的机关，我们跌进漆黑的地窖。老村长点燃油灯时，我差点尖叫出声——墙上用血画满符咒，正中摆着具小棺材，里面躺着个浑身长满红毛的婴尸。

"这是她当年生下的孽种。"老村长抚摸着棺材，指甲突然暴长三寸，"要想活命，就把你的心头血喂给它。"

油灯映出他扭曲的影子，那分明是穿着长衫的年轻人模样。我怀里的银元"叮叮当当"掉在地上，每枚钱币都爬满绿锈，正面印着前朝的年号。

密室外传来指甲刮门板的声音，混着女尸幽幽的呼唤："相公...你来接我们的孩儿了..."

老村长转过头时，脸上的人皮正在剥落。我这才看清他胸口根本不是血符，而是被利爪撕开的旧伤疤。婴尸的棺材盖缓缓滑开，那团红毛下睁开双没有瞳孔的眼睛。

油灯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