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书架
我要求书
“阿窈……”星岚有些心疼又无奈，“亲王府……”她顿住，语气里充满了忧虑，“规矩森严，人心叵测，那地方……岂是好相与的？”
舒窈轻轻回握星岚的手，指尖微微用力，像是在汲取力量，也像是在传递一种决心。
“傻星岚，”舒窈的声音放得更柔缓了些，努力让那丝挤出来的笑容显得更真切一点，“你看你，倒比我还要愁了。”
“现世前途哪有那么多如人意的，命数如此，与其愁肠百结，倒不如……试着去瞧瞧那高墙之内，是否真如想象中那般尽是穷山恶水。”
她顿了顿，将目光重新聚焦在星岚担忧的脸上，声音虽轻，却带着一种近乎自我说服的肯定：
“晋王府也未必是穷途末路。它或许是座金丝笼，可笼中亦有金枝玉叶，锦衣玉食。晋王他……既肯为我求得这正妃之位，想来……总有一份真心在。这世上，能得‘真心’二字庇护的所在，纵有荆棘，或许……也并非全然无法容身？”
这番话，她说得异常平静，仿佛在分析一件与己无关的事。
然而“真心”二字出口时，她眼前却不由自主闪过那双深不见底、带着不容置疑占有欲的眼眸，还有那夜车厢里灼人的气息与强硬的禁锢。
“况且，有了这道圣旨，有了这‘晋王妃’的名头，至少……再无人敢如从前那般轻慢于我。”她嘴角牵起一丝极淡、近乎自嘲的弧度，“这……难道不也是另一种‘安稳’么？虽非我最初所求，却也……聊胜于无。”
“所以，莫要为我忧心了。”她最后说道，声音轻飘飘的，“前路如何，总要走过才知道。是穷途末路，还是柳暗花明，此刻断言，尚早。我们……且行且看吧。”
她抬起头，终于对星岚露出了一个近乎完整的笑容。
将近冬至，晟京城的风裹着寒意，卷着枯黄的银杏叶掠过瞿府朱漆大门。
冬至节祭祀活动快到了，王氏最近忙得不可开交。
清晨，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响里，城郊墓地的石阶覆着薄霜，瞿家长合族扫墓，众人神情皆是端肃。
扫完墓后，众人又到了瞿家宗祠。
舒窈裹着披风上马车时，望见远处影影绰绰的人影——因祭祀瞿玉蓉禁足令休了一日，她戴着帷帽立在廊下，素色斗篷掩住华服，全然没了往日张扬。
院里香烟袅袅，檀木梁柱间浮动着三牲祭品的气味，供桌上，九菜一饭排列得一丝不苟。
九叔公满头白发，精神还很硬朗，他望着瞿慕云时，浑浊的瞳孔里忽然泛起光亮，枯瘦如柴的手紧紧攥住年轻人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瞿家这一代年轻人，云哥儿你算是翘楚。”
老人的喉结在松弛的皮肤下滚动，“当年你父亲在被封为西品将军，纵横沙场是何等威风......”他叹道，“如今你小有所成，总算没辜负你爹生前遗志。”
周围的族老纷纷颔首，有人低声赞叹“虎父无犬子”，有人轻拍瞿慕云肩膀表示赞赏。
瞿慕云望着供桌上父亲的牌位，鎏金字体在烛火下明明灭灭，想起幼时趴在父亲膝头看他办公务的光景——那时总觉得那些字迹枯燥无味，如今却成了肩头沉甸甸的责任与期许。
冬日的阳光斜斜照进来，窗棂上的霜痕折射出细碎光斑。
竹帘被风掀起一角，卷进些许寒气，却丝毫不减屋内热闹。
女眷们围坐在铺着猩红毡毯的长案前，绣绷、彩线、绸缎堆得满满当当。
按惯例冬至节需制“消寒图”绣品，每九日添一针，至春分完成即可。
族里的一些媳妇需要制作袜履，好献给夫婿和公婆。
未婚的女眷则一起做些女红，以备来日用。
星岚跟舒窈并坐在一处，难得做起了女红。
舒窈对女红真的不太行。
扫视了周围一圈，她见别的女子绣的是花鸟鱼虫之类。
真的难度太大了，最简单的花瓣图案对她来说也很复杂了，且还要配色。
她打算绣一个小小西叶草应付下，只用一个绿丝线挺省心。
星岚看了看道：“这个叶片图案倒很不错。”
舒窈指尖一顿，含糊道：“嗯……一种草叶罢了。”
“哦？那要配什么花呢？梅花？还是……迎春？”星岚兴致勃勃地追问，己经开始替她构思如何点缀这方寸之地。
“……先绣着，后面再说吧。”舒窈敷衍道。
舒窈小心翼翼地捏着银针，将翠绿丝线仔细绣成叶片形状。
她低垂的眉眼专注而沉静。
瞿慕云立在院中，素色锦袍被寒风掀起衣角。
他望着屋内的身影，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线香在铜炉中静静燃烧，袅袅青烟模糊了他的视线，却模糊不了心底翻涌的思绪——因昨日卢国公召他入府叙话，说起欲把爱女卢若云许配给他。
卢国公老谋深算，纵横朝野数十年，波谲云诡的朝局，形势变化莫测，如此安排自有他的用意。
这门亲事虽门第上差了一些，但高门联姻易招圣上猜忌，瞿家门第清简，反能长保无虞。
这既是给圣上看的‘清白棋’，也是他给女儿寻的‘稳妥路’。
瞿慕云听闻此言，自是受宠若惊，但他知晓晋王急欲求娶舒窈。
若此刻将晋王赐婚舒窈之事告知卢国公，以这位老国公的城府和立场，会如何看待舒窈？会不会视她为晋王势力延伸的棋子？会不会因此对她生出忌惮、戒备，甚至……。
卢国公一首以来对他青睐有加，但这节骨眼上提亲事，恐怕另一层意思是要借瞿家，堵圣上的猜忌。
他自知门第上不太般配，又知晓待赐婚后，卢国公必不用他来证清白，便推辞了。
卢国公又让他好好考虑后再说此事，话里话外的拉拢之意再明显不过，这桩婚事确实能为他的仕途带来莫大助力。
今天祭祀活动让他心情异常沉重，祠堂里族老们的期许、父亲未竟的遗志，如同无形的鞭子，抽打在他早己疲惫不堪的心上。
他能将瞿家带向何方？这沉甸甸的责任感，不仅没有激起豪情，反而在巨大的无力感中，将他的肩膀压得更加佝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