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文继道:“原氏与杨氏外戚相互勾结,在朝堂上日益嚣张。”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字字如锤,“圣上对皇后又言听计从,皇后独霸后宫,致使多年来皇上子嗣难继。如此乱象,却无人敢言。”
廖清源眉头紧锁,沉思良久后说道:“殿下,此事看似是原伏涛违反园规,实则是原氏与杨氏外戚在试探圣上的底线,更是对满朝文武的挑衅。若不加以遏制,他日恐成大患。”
“可如今圣上被蒙蔽,偏袒原氏,我们又该如何是好?”另一位幕僚满脸愁容,忧心忡忡地问道。
晋王目光如炬,扫视众人,沉声道:“原氏与杨氏根基深厚,朝堂之上党羽众多。时机未到,切不可轻举妄动。何况江南秋税一事大有文章可做。”
众幕僚称是。
此时,长随高允匆匆而入,在晋王耳边低语几句。
议事完毕,幕僚躬身退出。
不过片刻,王扶风摇着洒金折扇施施然踏入,月白锦袍上的银线云纹随着步伐流光溢彩,腰间嵌宝香囊,一副纨绔公子哥的作派。
高允过来上茶,晋王道:“这会怎么有空过来?”
王扶风道:“你以为我愿意来,不是操心你的终身大事,我也不跑这一趟。”
见晋王神色不耐,他折扇一收。“这次不是太后让我劝你立妃,而是关于瞿府那位表小姐。”
晋王转身坐下道。“姑且听你讲讲。”
王扶风不跟他一般见识。
继续说道:“上次在秦河一别,我回去就把此事放在心上了。”
他一脸笑意说道:“二妹妹倒是很感兴趣,只说不为别的,确是有心结识这位表小姐。她下了帖子,邀请共赏墨宝。”
“此事不必你插手。”晋王沉默片刻道。
王扶风愣在原地,问道:“这是为何,发生了什么事?”
晋王心中烦闷,往日朝堂纷争,哪怕原氏外戚权倾朝野,他总能抽丝剥茧寻得破局之道,可面对舒窈,所有筹谋算计都成了镜花水月。
那些精心设计的“不期而遇”,反复试探后的示好,甚至推心置腹的坦诚,最终都如石沉大海,未激起她半分涟漪。
舒窈望着他的眼神,仿佛他是洪水猛兽,避之不及的模样,首叫他满心挫败。
想到此,他不免有些怀疑自己。
他跟女子的接触有限,以往宫宴还是诗会上,那些暗含倾慕的眼波、欲语还休的浅笑,曾让他在觥筹交错间从容自得。
他向来知晓自己的分量,论才学,他能与鸿儒辩经论道;论谋略,朝堂纷争亦能游刃有余。可如今,这些曾令他自傲的资本,在舒窈避之不及的目光下,竟成了可笑的虚影。
他从未想过,自己也会在情事上屡屡碰壁,得不到思慕之人的一丝好感。
二年前那桩悬而未决的旧事,至今暗卫仍未传来消息,实在不便与王扶风提及。心烦意乱间,他沉声道:“你若无事可做,便去岭南走一趟。”
王扶风折扇“啪”地展开,扇面上墨竹在摇曳的烛光中若隐若现。他瞪大双眼,气道:“这分明是挟私报复!”晋王却充耳不闻,任他在旁跳脚抱怨。
见对方毫无反应,王扶风挑眉凑近,不经意间瞥见晋王眼底转瞬即逝的落寞,语气不自觉地放软:“你向来沉稳,鲜少露出这般丧气模样,到底是什么事压在心头?说与我听听。””
晋王想起舒窈屡次见他时的反应,也很是迷惑:“她为何如此惧怕我。”
话尾微微发涩,藏着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失落——他曾在战场上令敌军闻风丧胆,如今却成了她避之不及的梦魇。
王扶风正着湘妃竹扇的手猛地顿住。他眯起眼,回想起那日画舫中的情景:“她出身边城,许是生性腼腆。”
他忽然收扇而立,乌木扇骨抵着下颌,眼底狡黠的光比烛火更亮:“不过依我看,这躲躲闪闪的模样,倒像藏着见不得人的秘密。”
“这世上哪有平白无故的爱恨?指不定啊,这层纱一戳破,就是另一番天地!”
他语气笃定:“这事儿包在我身上!后日的局,你尽管来就是!”
晋王神色淡淡,别开脸望向窗外渐浓的夜色,掩盖心绪道:“到时再说吧,公务缠身,未必抽得出空。”
自瞿慕云入朝为官,府中诸事渐兴,前院书房常传来议事声,后院绣房的灯火也比往日亮得久些。瞿星岚与舒窈所居的西厢房,新换了青纱帐幔,新添置的铜盆架上,还未插上时令花枝。
齐嬷嬷数着册子念叨:“给两位姑娘添的丫头,明儿就能进府了。”
从自卢国公府的帖子送来开始,瞿星岚的玉簪换了赤金点翠,连带着表小姐舒窈也得了体面——把临枫院旁边的停云坞给了她当书房,这地方狭小,以前是个会客的小书房。由于在宅子偏角,渐渐荒废了起来,最近人口增加,这个小院又重新收拾了起来。
管事嬷嬷领着婆子们抬着湘妃竹屏穿过月洞门时,舒窈正在停云坞对着水盂画赏莲仕女图。
停云坞的青瓦漏痕里还长着去年的蕨草,却新糊了云母窗,将临枫院的红枫影滤成细碎光斑。乌木书架上还摆着半套《清平记事》,书脊被虫蛀出断续纹路,倒像是故意留着的旧年痕迹。墙角的博古架换了新漆,却仍摆着以前用过的青瓷水盂。
“表小姐瞧瞧,这湘妃竹屏上的墨梅,可是京中时兴的花样。“齐嬷嬷笑着掀开红绸,竹屏上的墨色尚新,梅枝却实别有一番风雅。
院子虽小,倒有两株老梅斜出墙外,风过时发出细碎声响,很合舒窈心意。
舒窈摸着书架上的虫蛀书脊,如今书桌上摆着端砚歙墨,笔架却是新制的竹节形,匠人手艺虽精,却少了当年石墙上天然的野趣。
窗下的旧书桌被移到了东厢,上头摆着二房送来的莲纹瓷瓶,插着几枝新折的月季,胭脂色映着云母窗,倒像是给这久无人居的小院,敷了层不合时宜的胭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