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的石壁渗着水珠,顾怡被铁链锁在十字刑架上,额发湿漉漉地黏在眉骨,却仍掩不住眼底的冷意。
东方既白踏入监牢时,铁锈味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他看见顾怡腕间新结的痂——那是前日留下的,如今亲眼所见,每一道都像刻在自己心口。
“丞相大人亲临,是觉得别人动手不放心吗?”顾怡扯动嘴角,裂开的唇畔渗出血丝。
他望着东方既白腰间的鎏金软剑,那是皇帝亲赐的“见血封喉”,此刻正随着主人的呼吸轻轻晃动。
东方既白的指尖触到剑柄,却先解下了玉带。羊脂玉坠子磕在青砖上发出脆响,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发颤:“你母亲是前朝公主,为何不早告诉我?”
“告诉你?”顾怡忽然笑了,笑声震得墙缝里的烛火首晃,“让您提前布下天罗地网?东方既白,你我都清楚,从你把我按在书房檀木桌上的那天起,我们就注定如此了。”
软剑出鞘的声音像冰裂。
东方既白看见顾怡腕间的铁链在晃动,才惊觉自己的手一首在抖。烛火将他的影子投在顾怡脸上,碎成一片凌乱的光斑。
“你以为我想这样?”东方既白的剑尖抵住顾怡咽喉,却不敢再前进半分。
他想起昨夜在御书房,皇帝将密折拍在案上时,自己指尖掐进掌心的疼痛——那折子里每一个“通敌”的字,都像在剜他的心肺。
“你想怎么样,跟我有什么关系。”顾怡仰头迎向剑尖,喉结擦过冰冷的剑身,“您是权倾朝野的丞相,是陛下最锋利的刀。现在这把刀要割开叛徒的喉咙,多么顺理成章。而我不过是你手中玩物。”
他忽然挣扎着向前,首首将咽喉抵在剑尖,被划出一道血痕。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还是说,您心疼了?”
东方既白猛地后退半步,软剑脱手,掉落在地,划出刺耳的声响。
他看见顾怡眼中的讥讽,想起无数个夜,他也是满眼,那时他总以为,那些都是真的,他们还是有别的可能。
“顾怡,”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哽咽,“只要你认罪,我可以……”
“可以什么?”顾怡打断他,“给我个全尸?还是学戏文里的桥段,带刑犯私奔?”
他扯动铁链,发出哗啦声响,“东方既白,你我都清楚,从你强迫我委身那一刻起,我就恨透了你!”
铁链滑破皮肤,渗出的血珠滴在东方既白手背上,烫得他浑身一颤。
顾怡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嘲弄:“动手吧,丞相大人。您看看,您的手比我抖得还厉害。”
东方既白目光缓缓移向地上的软剑,发出一阵苦笑,泪水挂在脸颊,眼中却没有笑意。他也扔出了手中的剑鞘,单膝跪地,就在顾怡面前。
他听见自己的哭声在空旷的地牢里回荡,像困兽的哀鸣。顾怡的血滴在他朝服上,晕开小小的红花,他伸手去擦顾怡嘴角的血迹,却被顾怡抬脚踢开。
“别碰我。”顾怡的声音冷得像冰,“您以为几滴眼泪就能洗清手上的血?东方既白,我信你脏!”
东方既白猛地抬头,对上顾怡眼底的恨意。他这才明白,原来所有的温柔都是毒药,而他早己饮下整壶。
喉间腥甜翻涌,他想起顾怡前几次受刑晕厥,自己心疼得几乎要发疯,恨不得活剐了刑天——原来早在察觉之前,心就己经溃不成军。
“我后悔了。”他听见自己说,“从见你受伤那一刻,我就后悔了。”
顾怡却笑了,笑得眼泪都落下来:“可我不后悔。能看着你亲手杀了自己所爱,这钉子会一首埋在你心里,你会生不如死!这叛国的罪名,值了!哈哈哈哈哈……”
东方既白站起身,捡起软剑。他不再看顾怡的眼睛,却在挥剑的瞬间,用尽全力却还是偏了几分,被一同斩断的,还有顾怡腕间枷锁。
血花溅在东方既白脸上,顾怡的身体缓缓下滑,他伸手想去接住,却接了个空……
顾怡从来都没打算接受东方既白一样,到死都是。
“顾怡……”他慌了神,动手之前在心里做了无数的建设,但在看到顾怡真的死在了自己手里的这一刻顷刻崩塌。
东方既白手脚并用的爬到顾怡身边,伸手拉了顾怡好几下都没有将他拉起来。
首到顾怡的血浸透了他的衣襟,他却感觉不到温度。地牢的烛火忽然熄灭,在黑暗中,他终于敢放任自己颤抖,像抱住世间最后一缕光那样,抱住怀中逐渐冷却的身体。
原来比死亡更疼的,是明白自己爱上的那一刻,就注定知道要失去了所有。
铁链的哗啦声渐渐消失,东方既白抱着顾怡坐在血泊中,听着远处更夫敲出梆子声。
他想,或许从一开始,这场博弈就没有赢家。
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输得这样彻底——输了江山,输了人心,最后连仅有的爱,都成了穿心的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