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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佥听闻这一番言论后，下意识地在那雕着龙纹的扶手上轻轻一握。十岁的幼帝，虽脊背挺得笔首，可顾怡却敏锐地从他的眼神里捕捉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周佥很快就注意到了顾怡投来的目光，他端坐在龙椅之上，居高临下地望着下方，那模样好似看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陛下，臣认为此举甚好。不过这关乎盛世的出征之事，还需从长计议，万不可鲁莽行事，陛下意下如何？”顾怡率先出声，巧妙地周旋着。
“你是什么人，朝堂重地陛下还没开口，你有什么资格。”一些不知道顾怡身份的官员出言讥讽。
“这位是去年提名的帝师，顾怡顾太傅！你是什么身份，还不滚下去。”郭恩捷出言解围，后与东方既白对视点头示意。
东方既白也紧接着说道：“陛下此前己看过各部呈上去的折子，臣觉得陛下可以先谈谈想法。”
周佥看着近一年来几乎日日陪在自己身边的相父和太傅出声引导，就像吃了一颗定心丸。他心里暗自想着，就算自己在朝堂上出现纰漏，大不了下朝后被太傅打打手心，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于是，他心一横，准备开口发言。
“郭太尉与易将军的忠心，自追随父皇之时，诸位爱卿便有目共睹，朕心甚感欣慰。”稚嫩的少年音色中，竟带着三分不容置疑的威严，他目光坚定，一扫刚才的无措之态。
小皇帝的目光缓缓扫过黄花梨御案上堆积如山的折子，接着说道：“然去年江淮地区遭遇水患，耗去了三成国库。朕有意兴修水坝，以绝后患。另外，兵部尚书刘琪上报，北境三卫缺额尚有两万，且需整修军械战马——”
说到此处，他突然顿住话头，指尖轻轻点在御案上堆积的奏章上，最上方那本正是三日前户部呈上的折子，内容是江淮又因大雨发了水患，希望朝廷拨款赈灾，并提议兴修水利以绝后患。
“是也不是。”
兵部尚书刘琪赶忙出列，恭敬地回道：“回禀陛下，正是如此。北部近日频频作乱，然而我军军械年久失修，未曾维护，而蛮人游牧为生，骁勇善战……”
年轻的帝王此时突然轻笑一声，“刘卿可知为何蛮族敢在此时犯边？”小皇帝将刘琪呈上的折子重重地摔在御案上，“怕是只因他们算准了——我大周刚经历完春耕，粮草未丰，战马不肥。”
易韩兮身着的流苏护肩猛地晃出一道金弧，他急切地说道：“陛下!末将只需五万精兵……”
“好了，易将军。”幼帝抬手的动作让九旒玉藻骤然作响，满殿瞬间噤声，落针可闻。“三日后大朝会，朕要看到兵部推演的三种北伐方案，户部筹措粮草的十条对策，工部改良连弩的图样——”他忽然转向始终沉默的御史台，“还有言官们整理的庆历年间北伐得失录!”
说罢，他起身负手而立，一双锐利如鹰眼般的眼睛首首地注视着易韩兮，严肃地说道：“易将军征战多年，应该比朕更清楚出兵要戒骄戒躁。”
东方既白看着龙椅前的幼帝，恍惚间，竟从他身上看出了三分先帝的影子，这让他一时有些出神。
顾怡则满脸欣慰，心想自己这一年来对周佥的教导，他都牢记在了心中。
“众爱卿可还有奏？”稚嫩的声音再次在大殿中响起。
殿下众人无一人出声，一片寂静。
“无事，退朝!”
众臣齐齐跪拜，高呼：“恭送圣驾!”
在满朝文武的呼喊声中，这个年幼的皇帝走下大殿。顾怡悄悄抬眼看了一下那小小的背影，那背影挺拔、坚韧。
……
“太傅，丞相留步，陛下有请。”小柚子拦住了一前一后出了大殿的二人，引着他们来到了御书房。
“太傅！你说朕刚才表现怎么样！”
“表现不错，但前面还是露了怯，下次注意。”东方既白嬉笑着抢答。
顾怡悄悄往右边挪了几步，与东方既白拉开了距离。
“陛下思虑周全，应答滴水不漏，己有帝王之态。”顾怡笑着从袖中拿出一块甜糕，这是出门前就准备拿给周佥的，近日这小皇帝笔下功夫突飞猛进，跟顾怡讨赏。
“哈，就知道太傅会疼人！相父教导我这么久，从没给我拿过什么奖励。”
“陛下这话可不对，天下之物尽在陛下之手，臣能给陛下什么。”东方既白语音含笑，看着这小儿身上的龙纹朝服都没脱，就拿起一块糖糕就塞进嘴里。
“陛下小心些，当心噎着啊。”小柚子夹着嗓子在一旁干着急。
“陛下可思虑清楚了，这后面打算怎么做。”顾怡出声，将话题拉入正轨。
小皇帝刚才还亮晶晶的眼睛，瞬间失了色彩，“啊，我就是来跟太傅讨赏，刚才朕都如此费力了，怎么还要继续商讨。”
“陛下此言不对，方才朝堂日后必是常态，陛下怎么能觉得费力？”东方既白示意婢女呈上茶水给小陛下顺顺。
“相父说的是，朕知道了。”
东方既白一笑了之。
片刻间周佥正了正神色，开始思虑刚才顾怡的问题。
“北境尚且可以应付，大不了在调些兵马过去，但是江南水患是大问题，我想先拨款兴修水利…”周佥语毕，却还在思考什么，“检察官…太傅你去做吧。朕的朝堂上，应有太傅的名字。”
“这恐怕不合规矩……”
“就这么定了，朕现在拟一封折子。太傅也不要让朕失望。”
“……”
东方既白：“太傅且放心，陛下这里有我，不会有事，我们只等着你拿着这投名状回京了。”
两日后丞相府中一道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朕念天下水利，实系民生，今欲整治地方水患，大兴水利之利。太傅顾怡，才识卓越，乃朕所倚重。兹特命太傅出京，前往江淮监督水利建设。望卿不辞辛劳，悉心筹划，督率各方，务使工程妥善，泽被万民。待事竣功成，朕自有嘉赏。钦此!
“臣顾怡，接旨，谢主隆恩。”
“太傅收拾收拾，即日就起程吧~”小柚子一甩手中拂尘，转身回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