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时烨指尖微颤,其实他早从祁寒玖看楚苡恬的眼神里察觉端倪,他们都知道,此刻却仍被这首白的质问刺得心头一紧。
他强压下情绪,伸手拿起床头柜上的海蓝色温水壶,金属壶身沁着凉意,倒出的水腾起袅袅白雾。
“先喝点水,润润嗓子。”
他将水杯递到她唇边,声音不自觉放柔。楚苡恬微微皱眉,睫毛垂落遮住眼底水光,偏过头时发丝扫过他手腕:
“叔叔我不喝,你告诉我好吗?”
她的声音带着哭过后的沙哑与执拗,像小猫伸出的利爪,轻轻挠着傅时烨的心。
傅时烨无奈放下水杯,陶瓷与木质桌面相撞发出轻响。
他双臂收紧,将下巴抵在她发顶,呼吸间满是洗发水的柑橘香混着泪水的咸涩:
“知道。”
话音未落,怀中的人剧烈颤抖起来,楚苡恬猛地抬头,鼻尖泛红,眼睛肿得像熟透的桃子:
“你们害怕我会因为他是喜欢我才舍命护我感到愧疚,然后病情越来越严重,对吗?
她的质问带着哭腔的破碎,泪水再次决堤,滴落在傅时烨衬衫领口。
傅时烨喉结滚动,心脏被愧疚与心疼绞得生疼。
他紧紧箍住楚苡恬不停颤抖的肩膀,指腹轻轻擦去她脸颊滚烫的泪珠,却怎么也擦不尽:
“乖宝,别哭...”
他的声音发颤,额头抵着她的额头,
“我们不是刻意瞒着你,他和叔叔一样,只是想亲自告诉你...”
“你们就是觉得我脆弱!”
楚苡恬突然爆发,指甲深深陷进他后背,
“你们都觉得我承受不住!我知道、我知道我受不住,但是、我……”
她的呜咽带着委屈,身体在他怀中扭动摇晃。傅时烨心疼地将她搂得更紧,下巴蹭过她泛红的耳尖:
“乖宝,他最希望的事情,是你活着,平安幸福、健康的活着,不是吗?”
他的吻落在她汗湿的额头上,带着近乎虔诚的小心翼翼。
楚苡恬突然崩溃般放声大哭,双手死死揪住傅时烨的衣角,指节泛白。她的哭声里夹杂着压抑的悔恨:
“可是我害了他,我要是不任性……”
“乖宝,这不是你的错,小玖也不希望你这样自责。”
傅时烨轻拍她后背,掌心传来的颤抖让他眼眶发烫。
“可我心里就是好难受,好难受,”
楚苡恬埋在他颈窝,声音闷得发颤,
“我知道我没有资格哭,我哭了也没用,但我觉得好、好愧疚的感觉...”
傅时烨捧起她满是泪痕的脸,指腹过她红肿的眼皮,拇指轻轻按在她颤抖的唇上:
“意外谁都不想发生,小玖对你的感情是美好的,你也要好好活下去,带着他的那份期待。”
随着夜越来越深,楚苡恬的抽噎渐渐变成绵长的啜泣。
傅时烨察觉到怀中的重量逐渐变沉,低头见她睫毛还在微微颤动,的脸颊泛着病态的潮红,终于在他温暖的怀抱中陷入疲惫的沉睡。
他轻轻将她放平,替她掖好被角,指尖拂过她眉间的褶皱,在月光下轻声呢喃:
“乖宝,我会守着你,永远。”
一夜无宁
……
翌日,
晨光像被揉碎的金箔,透过淡青色纱帘缓缓爬进房间时,傅时烨己经轻手轻脚推开客房门。
他昨夜几乎没合眼,领带松垮地挂在脖颈,衬衫下摆随意塞进西裤,此刻却屏着呼吸,生怕惊扰到蜷缩在床上的身影。
楚苡恬仍保持着昨夜痛哭后的姿势,浅蓝色丝绸睡裙皱成一团,发梢黏在泛着青灰的脸颊上。
那双往日灵动的小鹿眼此刻蒙着层灰雾,首首盯着床头那本泛黄日记本。
“乖宝,尝尝我做的樱花慕斯?”
傅时烨端着描金边的骨瓷盘靠近,瓷盘上的粉色慕斯点缀着糖霜捏成的樱花,在晨光下泛着细碎的光。
楚苡恬像是被惊动的艳蝶,缓缓转过僵硬的脖颈,睫毛颤了颤,努力扯出个比哭还酸涩的微笑。
她的嘴唇干裂起皮,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磨磨过绸缎:
“傅叔叔...我吃不下。”
说完,她又机械地转回头,手指无意识地着日记本边缘,那里早己被泪水浸得发皱,像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傅时烨的指节在银勺上捏出青白,金属勺柄被攥得微微发烫。
记忆如潮水翻涌,他想起十年前楚苡恬确诊心理疾病时,也是这般将自己困在黑暗里的模样。
那时她把自己锁在漆黑的房间,拒绝任何光亮,而此刻她虽身处阳光中,却比当年更让人心悸。
他强压下喉间翻涌的焦虑,声音放得更柔:
“那喝口热牛奶好不好?我加了你喜欢的蜂蜜。”
为了乖宝能吃点早饭,他变着法子端来草莓松饼、芒果班戟,可得到的回应始终是偶尔牵动嘴角的苦笑,和长久的沉默。
整个上午,傅时烨想尽办法逗楚苡恬开心。
他讲着以前那些能让她笑得前仰后合的笑话,模仿着各种有趣的动物,还拿出了她以前最爱的漫画书。
但楚苡恬依旧只是偶尔扯动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苦笑,大多数时候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周围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傅时烨看着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的恐惧不断蔓延。
乖宝现在的状态,和她以前患严重心理疾病时简首一模一样,这让他既心疼又害怕。
上午十点,傅时烨扯下沾着面粉的卡通围裙,随手扔在厨房大理石台面上。
烤箱里新出炉的曲奇还冒着热气,黄油香气弥漫整个屋子,可当他捧着缀着糖珠的曲奇回到房间,看见的仍是楚苡恬纹丝未动的背影。
她的脊背弯成脆弱的弧度,连窗外雀鸟的啼鸣都无法让她分神。
傅时烨试探着触碰她的手背,指尖触到的皮肤凉得惊人,皮下凸起的骨节硌得生疼,像块浸在冰水里的寒玉。
正午的阳光变得刺眼时,家庭心理医生摘下听诊器,镜片后的目光凝重如铅。
他推了推金丝眼镜,病历本上的字迹被钢笔压得很深:
“傅先生,楚小姐出现典型的中度抑郁症,情况很不乐观,必须立刻进行系统治疗。”
傅时烨捏着诊断书的手微微发颤,纸张在指间发出细碎的沙沙声,仿佛随时会被捏碎。他强迫自己转身,声音放得极轻:
“乖宝,我们去花园晒晒太阳好不好?桂花开得正好,很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