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自以为是

“好了，明天见，孩子们。”

“明天见，教练。”周和科维奇齐声回应。

“尼古拉·科维奇，记得给你妈妈打电话。”教练德约补了一句，眼神里带着一丝揶揄。

“知道了，德约舅舅。”科维奇叹了口气，一脸无奈的样子，让周忍不住轻笑出声。

科维奇翻了个白眼，从纸袋子里拿出一个咖啡杯递给周，“给，用办公室的咖啡机做的，用的是老约翰那儿的咖啡豆，听说是危地马拉产的。”

“危地马拉？安提瓜的吧？”周挑了挑眉，接过咖啡，感受着杯子的温热。他微微一笑，“被老约翰发现，明天不得扣你工资？”

“那就别让他发现了，嘿嘿。”科维奇用肩膀轻撞了撞周，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

周笑着接过咖啡，递给了雪之下雪乃。她轻轻接过，双手护住杯身，微微点头表示感谢：“谢谢。”

科维奇又从袋子里拿出几个糖包和奶包递过去，“看情况加，不过我建议别加，容易破坏本来的香气。”

“怎么样？是不是有点花香？”周喝了一口后，好奇地问。安提瓜的咖啡豆总是不被别人传说有着巧克力味啊，柑橘香气啊，花香啊，可周从来没喝过这种火山下种的咖啡，很特别，可他还是没喝出来有什么香气。

“你把我当什么了？喝个咖啡还能分辨出花香？”科维奇夸张地眨了眨眼睛，“我的嗅觉可没那么灵敏。”

“雪之下呢？”周转头看向她。雪之下雪乃低头轻抿了一口，微微皱眉，平静地说道：“抱歉，这不就是咖啡吗？不过，如果是阿拉比卡波旁种的咖啡豆的话，确实在烘焙阶段会有花香和橘子的香气。制成入口后更偏碳香，所以我觉得加点糖会更好。”

“雪百科？？”周瞪大眼睛，嘴角忍不住扬起笑意。

“闭嘴，小鸟先生。这是常识。”雪之下的语气冷淡，却带着一点无奈。

“毕竟你连这什么品种的咖啡豆你都知道。”科维奇笑出声来，“你们关系真好。”

雪之下轻轻撇过头，淡淡地说道：“这可不算好。只是常识的讨论罢了。”

周忍住没有笑出声来，摇摇头，轻轻吹了吹咖啡上升起的热气。

科维奇喝了一口自已的咖啡，嘴角微微扬起，像是看穿了什么似的：“这算是谦虚吗？”

“算吧，毕竟雪百科什么都知道。”雪之下冷冷瞥了他一眼，嘴角微微上扬，带着讥讽：“比起你的自以为是，我只是陈述事实。”雪之下轻轻哼了一声：“还有，自恋不在我的理解范围之内，小鸟先生。”

周耸耸肩，转头看向科维奇，又瞥了一眼手中的咖啡，心想：老约翰知道自已珍贵的安提瓜豆被这样‘分享’，大概真的会心疼一阵子。

在等待雪之下去更衣室的间隙周靠在裁判椅边上，凝视着绿色的橡胶地板，思绪有些游离。他转头看向科维奇，轻声问道：“科维奇，威廉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是个好人吗？”

科维奇的神情一顿，眼神中闪烁着一点回忆和怀念。然后他点了点头：“是的，威廉一直是个好人。虽然在我们一直是对手，但他从来都是光明磊落的。他很聪明，也很有自已的坚持和原则。”

周听着，心里泛起一丝异样的情绪。他想起了威廉今天上午表现出的冷漠和疏远，还有在亭子里的诡异对话。“可是，他最近的行为有点奇怪，”周皱了皱眉，继续道，“他看起来不像你说的那样坦率了，总是闪烁其词的。”

科维奇叹了口气，低下头，双手交叠放在桌面上：“我也注意到了，有时还故意疏远我。”“那么，有可能是和伊娃有关吗？”周追问，想把线索拼接起来。科维奇的眼神变得深沉，沉默了一瞬才回答：“有这个可能性，明天等我消息。”

周跟科维奇在门口道别后，天色渐渐暗，他抬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空，雨后的冷风让空气格外清新，他在等雪之下一起。

“对了，雪之下，”周走在她旁边，微微转头看向她，“接下来两周我上午要练琴，下午才能参加网球训练了。说起来，我替补了威廉和你一起双打。”

雪乃听到这话，原本冷静的神情中先是闪过一丝惊讶。她停下脚步，眉头又微微皱起，看着周，眼神中透出一丝不悦。“你说什么？你替补威廉？”她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质问的锋利。

“嗯，是啊。科维奇帮忙安排的。”周试图用轻松的语气化解她的情绪，但显然没那么奏效。果然，又刺激到，雪之下可不喜欢有人替她擅自做决定。

雪乃的目光变得更加冷淡，她抱紧怀中的书，抬起下巴，仿佛在审视周，“我不喜欢这样的安排，尤其是没有经过我同意的决定。”

“我知道，”周叹了口气，看着她，语气中带着几分真诚，“但当时情况有点特别，没来得及通知你。再说，我们已经是队友了，不是吗？”

“这不是队友的问题。”雪乃打断了他，语气中透出一丝坚决，“我不喜欢有人擅自为我做决定，这种事我宁愿自已处理。”

“这是我自已的事情，很感谢你和科维奇，明天的训练我就不去。”四周的空气似乎变得更加冰冷，周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抱歉，雪之下。”周的声音放缓，目光柔和，“我只是想帮忙，但显然没有考虑得够周全。”周看着面前的雪之下，心里不由得一阵复杂的情绪涌动。寒冷的空气让他的思绪格外清晰，却也带来一丝莫名的沉重感。她的眼神冷静而坚定，仿佛一堵无法逾越的高墙，阻挡了他想说出口的解释。

周明白，雪之下不是那种会轻易妥协的人，而他这次的擅自决定，无疑触碰了她的底线。鸽子的“咕咕”声不时在旁边响起，打破了短暂的沉默，让周的心绪更加浮动。寒冷的气温使他的手指微微发僵，他下意识地将手插进外套口袋，指尖触碰到那枚小小的挂饰——是早上忘记归还给雪之下的物件。

那一瞬间，他突然意识到，她的反应不仅仅是对比赛安排的不满，更多的是她对掌控自已生活的强烈执念。“我是不是做得太过分了？”周心里闪过一丝自责。他原本以为这是一个可以帮助雪之下的机会，但现在看来，这种不经过她同意的行为，显然是他对她的了解还不够。

他抬起头，看着雪之下那张冷淡而专注的脸庞，心里有些无力却又不甘心。他想说些什么来缓解这种紧张的气氛，但话到嘴边，又觉得一切都显得无力。

冷风夹带着潮湿的水汽，在校园的石板路上轻轻吹过。灰蒙蒙的雾气笼罩着整个校园，让原本宽敞的操场和石径显得模糊不清。几只鸽子在广场边低头觅食，偶尔振翅飞起，在半空中盘旋片刻后，又轻盈地落在路边的铁栅栏上，发出“咕咕”的叫声。

从学校到公寓这段路里，他们再没有说过一句话，沉默压抑的气氛笼罩着两人。空气中弥漫着寒意，已经是接近晚上了，气温仍然低得让人不自觉地裹紧衣服。树叶在微风中微微摇曳，细小的雨滴残留在叶面上，偶尔被风吹落，轻轻打在行人的肩膀和头发上。

街道的轮廓在雾气中若隐若现，路上的行人在此刻变得冷漠而礼貌，仿佛整座建筑都在沉默呼吸着这座城市特有的潮湿空气。

周走在雪之下身后，耳边回荡着刚刚雪之下冷淡的语气：“我不喜欢有人擅自为我做决定。”气氛沉重的确实让他感到压抑，每一步都像踩在沉甸甸的石头上，空气中夹杂着潮湿的冷意，似乎渗透到骨子里。

天色渐暗，街灯也亮了起来，雾气将街灯的光晕拉长，映在地面上像一片模糊的水渍。“果然，她不希望依赖别人。而我，也不希望她成为依附他人才能前进的人。”周心里默默想着。

突然间，他意识到自已或许越界了。帮助别人是出于善意，但如果这份善意成了对方眼中不需要的干预，那么，它便失去了本来的意义。周抬头，看了看远处依旧冷静地走在前面的雪之下。她的背影修长而坚定，带着一种拒人千里的自信。她从来都是这样的人，不需要依赖，甚至拒绝别人对她的扶持。而自已呢？为什么这次会想要插手她的事？他开始审视自已的动机。“我是因为她是雪之下才想帮忙的吗？”他问自已，心中一阵迷茫，“她对我来说是特殊的吗？还是因为我们是‘同类’？”

一阵冷风吹过，周将手插进外套口袋，感受到指尖的冰冷。一个月的笔友交流让他们有了某种微妙的连结，这份关系让他失去了平时的冷静判断，或许还让他心中生出了一丝自满，觉得自已在她眼中也是特殊的存在。周的脚步慢了下来，心里浮现出一丝苦笑。是的，他太在意了，太自以为是了。主动去做一些自认为是帮忙的事，最终不是人家不领情，而是人家根本不需要别人插手。雪之下的冷静和独立从来不需要他来打破。“我到底怎么了？”他低声自问，眼神中闪过一丝自嘲。

雨后的寒风再次拂过，卷起地上零星的落叶，仿佛在提醒他，世界不会因为他的多余担忧而改变。下午的愉快气氛随着雪之下那句话彻底消散殆尽，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说不出的冷淡和疏离。周意识到，原本计划的晚餐恐怕也就成了泡影。没有借口了，老弟，谁让你乱来。他心中自嘲地想着，似乎这样就能让愧疚感变得模糊而无声消失。街道上的人群依旧熙攘，车流和街灯在冷风中显得有些冷漠。周看着雪之下渐行渐远的背影，叹了口气。走到公寓楼下时，周看着雪之下的背影停下了脚步。冷风将她耳边的几缕黑发吹散，随着步伐轻轻摆动，显得冷静又疏离。

周从口袋里摸出了那个小挂饰，指尖着那熟悉的质感——一个凶狠的小熊猫挂饰。他盯着它看了几秒，心里一阵迟疑，但还是抬步追了上去。“雪之下。”他出声喊道。雪之下停下脚步，微微转过头看他，眼神依旧冷静，带着些许疏远的意味。“什么事？”

周停在她身旁，手掌摊开，露出那个小挂饰。“这个，是不是你落下的？之前买东西时混进了我的袋子里，今天一直没机会还给你。”雪之下低头看了一眼，认出了那个挂饰。她没有表现出太多情绪，只是微微皱眉，伸手接了过去。“确实是我的，谢谢。”

她语气淡然，像是在完成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别客气。”周笑了笑，努力让气氛轻松一些，但显然没有成功。雪之下将挂饰收好，没有多说什么，转身准备继续上楼。周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轻轻叹了一口气。“雪之下，”他又喊了一声，声音低了些，似乎有些犹豫。她回头，目光中多了一丝疑问。“今天的事……如果让你不高兴了，抱歉。”周低下头挠了挠头，语气里透着几分认真。

雪之下沉默片刻，没有直接回应，而是抬眼看着他，语气淡淡地说道：“你不需要抱歉，周。我只是希望，有些事可以让我自已决定。”雪之下重新走了下来，随手从怀里拿出一本书递给他：“还有这个。你上次借我的书。”周看着那本书，怔了一下，伸手接过。他低头看了一眼，封面干净，书页被整齐地翻过，甚至角落还夹着一张书签。她显然很认真地看完了。“怎么样，内容还可以吧？”他试探性地问了一句，想让气氛缓和一点。

“普通。”雪之下的语气没有任何情绪起伏，“不算特别有趣，但也不至于浪费时间。”空气在这回答后又静了下来，冷风掠过，带起几片落叶在地面上打转。周一时没能找到什么回应的话，只是点了点头。“嗯，那就好。”他的声音很轻，但听起来多了几分无力。

“明天的训练，我会去的。”雪之下没有再看他，她说完，转身继续朝楼上走去，步伐一如既往的稳健。周站在原地，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书，又抬头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楼梯转角，最终只剩下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风又起了，冷得让人有些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