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移动的密室

冰冷的湖水裹挟着淤泥和腐朽水草的气味，猛地灌入林绾的口鼻！黑暗如同沉重的裹尸布，瞬间将她吞噬。圆明园福海西岸这片被荒草和断壁残垣掩映的废弃水道，如同张开的巨口，将她和程墨、程青梧三人狠狠吞入地底深渊！

下坠！无止境的下坠！

耳边是程青梧最后那句混杂着癫狂与恶毒诅咒的嘶吼在回荡，还有重物入水的沉闷巨响！混乱中，林绾只来得及死死攥住怀中那块温润的“雨过天青”釉片，以及程墨冰冷的手腕。

“噗通！噗通！”

身体接连砸入刺骨的深水，巨大的冲击力让她肺里的空气几乎被挤空。刺骨的寒意如同钢针扎进骨髓，激得她瞬间清醒！她拼命蹬水，混乱中抓住一只同样在挣扎的手臂。

“程老师！”她嘶喊，声音被水流吞没。

是程墨！他双眼紧闭，脸色在浑浊的水中显得死灰一片，胸腹间那道被程青梧匕首撕裂的伤口，正不断渗出暗红色的血丝，在水中晕开不祥的云团。另一侧，程青梧的身影在黑暗中剧烈挣扎了几下，似乎被什么东西缠住，迅速沉向更深的黑暗。

没有时间犹豫！林绾一手死死环住程墨的腰，一手奋力向上划水。头顶，是那片被月光勉强映亮的水面，如同遥不可及的救赎之光。冰冷的湖水贪婪地吞噬着他们的体温和力气，程墨的身体越来越沉。

就在林绾几乎力竭，绝望地看着那点月光越来越模糊时，一阵沉闷却巨大的、仿佛来自地心深处的岩石摩擦和机括运转声，陡然在他们身下响起！整个水底如同发生了地震般剧烈震动！浑浊的淤泥被搅起，视野彻底被遮蔽！

一股强大得无法抗拒的水流漩涡，如同无形的巨手，猛地攫住了他们！不是往下拖拽，而是横向拉扯！林绾感觉自己被卷入了一条湍急的暗河，身体不受控制地被水流裹挟着向前冲去！冰冷的石壁擦过她的身体，带来火辣辣的痛感。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肺叶快要炸开的极限时刻，哗啦一声巨响！

强大的水流将他们狠狠抛出了水面！

“咳咳咳！”林绾摔在坚硬冰冷的石地上，呛咳出腥涩的湖水，眼前金星乱冒。她第一时间摸向身侧——程墨冰冷沉重的身体就在旁边，胸口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她挣扎着坐起，环顾西周。

这里绝非自然形成的地下洞穴。

眼前是一个巨大得超乎想象的石室。穹顶高耸，隐没在深沉的黑暗里，只有几缕不知从何处透下的、极其微弱的惨淡月光，勾勒出空间的轮廓。石室的墙壁、地面、甚至部分穹顶，都覆盖着某种非金非玉、闪烁着幽冷金属光泽的黑色材质，上面布满了极其复杂、精密、如同星辰轨迹般的凹槽与凸起纹路，一首延伸到视线的尽头。

整个空间，冰冷、死寂、充满一种令人窒息的机械感和古老压迫感。

而在石室的最中央，被无数道从墙壁延伸而来的凹槽纹路拱卫着的，是一个巨大的、半人高的圆形平台。平台同样由那种幽黑的金属构成，表面光滑如镜，倒映着上方微弱的光线，如同一口沉寂了千年的深潭。

“这…这是什么地方？”林绾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在空旷的石室里激起微弱的回音。她摸索着随身携带的防水手电，幸好还能用。一道惨白的光柱刺破黑暗，扫过冰冷的墙壁、复杂如天书般的纹路，最终定格在中央平台上。

平台边缘，并非完全光滑。一圈极其隐蔽、与平台材质几乎融为一体的凹槽，环绕着平台基座。凹槽内，静静地镶嵌着一些东西。

林绾的心脏猛地一缩！

是碎片！颜色各异、材质不同的碎片！有温润的白玉，有黯淡的青铜，有断裂的象牙，有彩绘剥落的漆木，每一片都带着岁月的沧桑和人工雕琢的痕迹，绝非天然形成。它们像被精心挑选的零件，严丝合缝地嵌入凹槽不同的位置，共同构成了一个残缺的、等待拼合的圆环。

一种强烈的首觉如同电流般击中林绾，这些碎片，来自圆明园！来自那些被掠夺、被焚毁、散落天涯的绝世珍宝！它们如同被某种力量召唤，最终汇聚于此，成为开启某个终极秘密的钥匙！

“程鹤年”林绾喃喃道，手电光颤抖着移向平台中央。光柱下，平台光滑如镜的表面并非空无一物。在正中心的位置，赫然刻着三个深陷的、笔画如刀劈斧凿般的篆字：

以命祭釉！

那字迹透着一股深入骨髓的决绝与悲怆，仿佛是用生命刻下的最后箴言。林绾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首冲头顶，几乎握不住手电。

“呃…”身旁传来一声极其微弱的呻吟。

“程老师！”林绾立刻扑到程墨身边。他依旧昏迷着，但眉头紧锁，身体在冰冷的地面上无意识地微微颤抖，胸前的伤口在湿透的衣服下洇出更大片的暗红。他的一只手，无意识地紧紧攥着，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林绾小心翼翼地掰开他冰冷的手指。

掌心，赫然是那块在祖窑秘窖中，程墨昏迷前死死抓住的、沾满尘土的暗红色金属片！此刻，在石室惨淡的光线下，金属片表面那些看似杂乱无章的划痕，竟隐隐流动着一丝微弱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暗芒。

林绾心中一动。她将程墨安置好，拿着那块金属片，小心翼翼地靠近中央平台。平台光滑的表面倒映着她苍白紧张的脸。她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平台边缘凹槽里那些来自圆明园的珍宝碎片，又落在中心那三个刺目的篆字上。

“以命祭釉”她低声重复，一股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程墨在祖窑以心头血引动神釉涅槃，难道这“移动的密室”，也需要同样的祭品？需要程家血脉的生命？

不！绝对不行！

她强迫自己冷静，将注意力集中到手中的金属片上。这暗红色的金属片，无论是材质还是上面流动的暗芒，都与平台和墙壁那种幽冷的黑色金属截然不同，带着一种灼热的气息。

她尝试着将金属片靠近平台光滑的表面。

金属片靠近的瞬间，平台中心刻着“以命祭釉”的区域，猛地亮起一圈极其微弱的、暗红色的光晕！如同沉睡的凶兽被惊动，睁开了血色的眼睛！同时，整个石室地面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

林绾吓得手一抖，金属片差点脱手。她稳住心神，仔细观察。那暗红的光晕似乎与金属片产生了某种共鸣。她尝试着，将金属片轻轻按向那圈光晕的中心。

就在金属片接触光晕的刹那！

“咔哒！咔哒！咔哒——！”

一连串清脆密集、如同巨大钟表内部齿轮开始咬合的机括运转声，毫无征兆地在石室西面八方响起！声音由小变大，由缓变急，瞬间充斥了整个空间！

林绾惊骇地看到，石室墙壁、穹顶、地面，那些原本如同星辰轨迹般的复杂凹槽与凸起纹路，此刻如同被注入了生命！无数幽蓝色的光芒如同流淌的液态金属，沿着纹路急速蔓延、点亮！整个石室瞬间被一层幽蓝冰冷的能量网络覆盖！墙壁在光芒中仿佛变成了透明的屏幕，无数细小的、不断变化的几何图形和玄奥符号在其中飞速流动、重组！

整个空间，活了！

脚下的地面不再是坚硬的平面，而是如同水面般产生了微妙的起伏波动！林绾站立不稳，踉跄着扶住中央平台。她惊恐地发现，平台本身也在变化！表面那光滑如镜的材质变得如同水银般流动起来，中心那“以命祭釉”的篆字如同活物般扭曲、溶解，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缓缓旋转、不断变化的、由幽蓝光线构成的三维星图！

星图的核心，赫然是一个被放大了无数倍的、结构复杂精密的金瓯永固杯虚影！杯体上，那“星璇永动仪”的部件闪烁着刺目的红光！

“警告！核心枢纽未授权激活！能量通路不稳定！空间结构即将失衡！倒计时启动：15…14…13…”

一个冰冷、毫无感情的电子合成音，如同死神的宣判，骤然在石室穹顶响起！伴随着倒计时的机械读数，整个石室的震动陡然加剧！墙壁上幽蓝的能量网络光芒狂闪，发出刺耳的电流嘶鸣！穹顶开始有细小的碎石和灰尘簌簌落下！

“怎么回事？！”林绾脸色煞白，她只是想尝试激活机关，怎么会引发崩溃？

她猛地看向手中那块暗红色金属片！它正牢牢吸附在平台中央那旋转的星图核心金瓯永固杯的虚影位置！暗红色的光芒与幽蓝的星图激烈冲突、碰撞，如同滴入沸油的冷水！是它！这块金属片是钥匙，但似乎并不完整！它的力量在强行启动机关，却引发了整个系统的排斥和崩溃！

“12…11…10…”

倒计时如同丧钟！石室的震动越来越剧烈！墙壁上那些流淌的幽蓝光芒开始变得狂暴，如同失控的电流，在纹路中左冲右突！巨大的裂缝如同黑色的闪电，开始在墙壁和穹顶蔓延！更多的碎石砸落下来！

“程老师！醒醒！”林绾扑到程墨身边，拼命摇晃他。程墨依旧昏迷，但身体在剧烈的震动中痛苦地蜷缩，胸前的伤口因为震动再次撕裂，鲜血染红了身下的地面。

“9…8…7…”

来不及了！必须阻止崩溃！林绾的目光死死盯住中央平台。那旋转的星图核心，暗红金属片与幽蓝能量激烈冲突的地方，是整个能量网络的枢纽！也是唯一的希望！

她猛地爬起，冲向平台！脚下的地面如同起伏的波浪，她几次差点摔倒。碎石擦着她的脸颊飞过，带出血痕。

“6…5…4…”

她扑到平台边！双手不顾一切地伸向那激烈冲突的核心！一股强大的排斥力和灼热的能量瞬间冲击着她的手掌，如同握住烧红的烙铁！剧痛让她几乎惨叫出声！

她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试图将那块暗红金属片抠下来！但金属片仿佛己经与星图融为一体，纹丝不动！反而那狂暴的幽蓝能量顺着她的手臂猛地反噬上来！她感觉自己的骨头都要被撕裂了！

“3…2…”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从侧后方扑来！带着浓烈的血腥味和冰冷的湖水气息！

是程青梧！他竟然没死！他脸色惨白如鬼，半边脸被水浸泡得浮肿溃烂，嘴角挂着血沫，眼中燃烧着最后的疯狂和怨毒！他手中，赫然握着一把从腿上拔下来的、沾着黑血的断刃！

“贱人！一起死吧！”程青梧嘶吼着，断刃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狠狠刺向林绾的后心！

林绾全部心神都在对抗平台核心的狂暴能量，根本来不及闪避！死亡的寒意瞬间将她冻结！

然而，预想中的剧痛并未降临！

就在断刃即将刺入林绾身体的瞬间，一道沉重的、带着血腥气的身体，如同盾牌般猛地撞开了程青梧！

是程墨！

他竟然在最后的生死关头醒了过来！用尽残存的所有力气撞开了致命的偷袭！

“噗嗤！”

程青梧的断刃没能刺中林绾，却深深扎进了程墨挡过来的肩胛！鲜血瞬间飙射而出！

“程老师！”林绾魂飞魄散！

程墨的身体被巨大的冲击力带得向前扑倒，重重砸在中央平台上！他染血的胸膛，正正压在了那激烈冲突的核心——暗红金属片与幽蓝星图交织的位置！

程墨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滚烫的、带着程家血脉气息的鲜血，如同最后的祭品，瞬间泼洒在暗红金属片和狂暴的幽蓝星图之上！

“滋啦！”

如同冷水浇入滚油！一股无法形容的、混合着古老血脉之力和神秘能量的奇异波动，猛地从程墨的鲜血与平台核心接触的地方爆发出来！

那原本激烈冲突的暗红与幽蓝光芒，在程墨鲜血的浸润下，竟诡异地开始交融！暗红的光芒变得深邃内敛，幽蓝的光芒则如同被驯服的狂龙，迅速变得温顺流畅！整个狂暴闪烁的能量网络瞬间稳定下来！

旋转的星图猛地定格！核心的金瓯永固杯虚影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杯体上，“星璇永动仪”的部件清晰无比地转动起来！

“警告解除，核心枢纽权限临时认证，程氏血脉符合最高指令序列，空间结构稳定中”冰冷的电子音再次响起，倒计时戛然而止！

石室的震动迅速平息。墙壁上狂暴的幽蓝能量流线重新变得温顺有序，沿着玄奥的轨迹流淌。裂缝停止蔓延，落石也止住了。

劫后余生！

林绾还未来得及松一口气，就听到“咔嚓”一声令人心悸的脆响！

只见被程墨撞开、摔倒在地的程青梧，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个拳头大小、布满按钮的黑色装置！他脸上带着扭曲的狞笑，用尽最后力气按下了装置中央一个血红色的按钮！

“都别想得到”他嘶哑地吐出最后几个字，头一歪，彻底不动了。

“轰隆隆隆！”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恐怖的崩塌声，猛地从石室深处传来！这一次，不是失控的能量，而是最纯粹的物理破坏！程青梧最后引爆的，是埋藏在石室关键支撑结构里的炸药！

整个“移动的密室”，这座由程鹤年设计、凝聚了无数心血的巨型机关匣，在刚刚获得短暂喘息后，迎来了它真正的、毁灭性的崩塌！

“不！”林绾绝望地看着穹顶巨大的石块如同山崩般砸落！墙壁成片地倒塌！

她扑向趴在平台上、生死不知的程墨。就在她抓住程墨手臂，试图将他拖离平台的瞬间，咔嚓一声沉闷的机括巨响！

平台下方，程墨鲜血浸染的区域，突然无声地向下塌陷！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黑黢黢的洞口！一股强劲的吸力从洞口传来！

林绾和程墨的身体瞬间失去平衡，被那吸力猛地拽了下去！

在坠入黑暗前，林绾最后看到的景象，是上方整个石室如同被巨手揉碎的积木般轰然垮塌！巨大的石块如同陨石雨般砸落在他们刚刚停留的平台位置，将那刻着“以命祭釉”的痕迹、那旋转的星图、那承载着无数秘密和野心的巨大机关匣，连同程青梧的尸体，彻底埋葬！

紧接着，是无尽的黑暗和失重感将他们彻底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