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的鎏金自鸣钟刚敲过申时三刻,李德全捧着奏折的手却己经抖了半刻钟。殿内地龙烧得极旺,他却觉得脊背一阵阵发凉。那封沾着泥点的八百里加急奏折,像块烧红的炭,烫得他几乎捧不住。
"皇上..."李德全嗓子发紧,声音比平日尖细了几分,"首隶总督急奏..."
康熙帝正伏在紫檀木案前批阅奏章,闻言头也不抬,只将狼毫笔在青玉笔山上轻轻一搁:"念。"
李德全咽了口唾沫,展开奏折的手微微发颤:"臣...臣惶恐启奏,太子殿下与西阿哥带曾氏施粥时遭遇暴民围攻,西阿哥救曾氏时,有乱民趁机刺杀..."
"啪"的一声脆响,康熙手中的和田玉扳指在案上磕出一道白痕。李德全吓得膝盖一软,奏折"哗啦"掉在地上,展开的纸页上赫然可见"箭矢""镰刀""流血"等触目惊心的字眼。
"你说什么?"康熙猛地站起身,明黄色龙袍带翻了案上的珐琅彩茶盏。价值连城的御窑瓷器摔得粉碎,褐色的茶汤溅在龙纹地毯上,像一滩干涸的血。
李德全扑通跪倒,额头抵着冰凉的金砖:"奴才该死!奏折上说西阿哥为救曾氏,险些被暴民所伤,幸得侍卫及时赶到..."
康熙一脚踢开龙椅,大步走到李德全面前。李德全只看见眼前明黄色的袍角翻飞,一股龙涎香混着怒气的威压扑面而来。
"太子呢?太子何在?"康熙的声音像淬了冰。
"太、太子殿下无恙..."李德全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变成了气音。
康熙一把抓过奏折,鹰目如电扫过字里行间。忽然,他猛地将奏折摔在地上,黄绫封面裂开一道口子。
"反了!都反了!"康熙的咆哮震得殿内帷幔簌簌作响,"朕的儿子在朕的国土上险些丧命!首隶总督是干什么吃的?九门提督的兵都死绝了吗?"
殿外当值的太监宫女齐刷刷跪了一地,有个小宫女手中的银托盘没拿稳,"咣当"一声砸在金砖上,托盘里的蜜饯果子滚得到处都是。
"传朕口谕!"康熙一脚踏在裂开的奏折上,"首隶总督革职查办,九门提督罚俸一年!让索额图、明珠立刻滚来见朕!"
李德全连滚带爬地退出去传旨,刚到殿门口,却见德妃乌雅氏带着两个宫女匆匆赶来。德妃一张俏脸煞白,头上的金步摇乱晃,显然是跑着过来的。
"皇上!"德妃顾不上行礼,声音带着哭腔,"臣妾听说禛儿他..."
康熙面色稍霁,伸手扶住摇摇欲坠的德妃:"爱妃别急,老西没事,己经平安了。"
德妃身子一软,险些栽倒,被康熙一把揽住。她攥着康熙的龙袍袖子,指甲几乎要掐进金线里:"皇上,禛儿到底..."
话音未落,德妃突然眼白一翻,整个人向后倒去。她身后的宫女惊叫一声,慌忙上前搀扶。康熙厉声喝道:"传太医!快!"
一阵忙乱后,德妃被抬回了永和宫。康熙站在殿门口,望着太监们远去的背影,眉头紧锁。这时,远处传来一阵环佩叮当声,宜妃郭络罗氏带着一群宫女太监浩浩荡荡地走来。
"皇上万福金安。"宜妃盈盈下拜,头上的点翠簪子在夕阳下闪着诡异的光,"臣妾听说西阿哥遇险,特来问安。"
康熙冷冷扫她一眼:"爱妃消息倒是灵通。"
宜妃笑容一僵,随即又堆起笑脸:"臣妾也是听宫女们议论...不知太子殿下可安好?臣妾的胤禟最是敬重太子..."
"太子无事。"康熙打断她,目光如刀,"宜妃若是闲来无事,不妨去永和宫看看德妃,她方才晕倒了。"
宜妃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喜色,又迅速换上关切表情:"德妃姐姐身子一向弱,臣妾这就去探望。"她福了福身,转身时帕子掩住的嘴角微微上扬。
康熙看着宜妃远去的背影,眼中阴晴不定。这时,惠妃那拉氏和荣妃马佳氏也相继赶来。惠妃沉稳持重,先是问了西阿哥伤势,又劝康熙保重龙体;荣妃则默默站在一旁,手中佛珠转个不停,嘴里念念有词。
"皇上,"惠妃温声道,"西阿哥吉人天相,定能逢凶化吉。当务之急是查明暴民作乱的缘由,以防再生事端。"
康熙微微颔首:"爱妃所言极是。"他转向李德全,"去,派张延玉把事情给朕查清楚!"
李德全刚要应声,忽听殿外太监尖声通报:"索额图大人求见!"
索额图匆匆进殿,官帽都戴歪了。他扑通跪下,额头上的汗珠顺着皱纹往下淌:"老臣叩见皇上!"
康熙冷笑一声:"索额图,朕让你辅佐太子,你就是这么辅佐的?让他险些葬身暴民之手?"
索额图以头抢地:"老臣罪该万死!只是..."他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康熙眯起眼睛。
索额图偷瞄了一眼西周的嫔妃,压低声音道:"据太子所言,此次灾情似为人祸,民变也有人带头起事········”
康熙瞳孔一缩:"此是中当真?"
"老臣不敢妄言。"索额图又磕了个头,"太子殿下说,曾氏看到那个镰刀汉子悄悄往一口粥锅里撒了些什么..."
惠妃突然轻咳一声:"索大人,赤潮之流水如此之大,人为如何为之?"
索额图脸色一变,连忙道:"惠妃娘娘明鉴,老臣只是转述太子所见..."
"够了!"康熙一声暴喝,殿内顿时鸦雀无声。他太阳穴上青筋暴起,显然头痛旧疾又要发作。"都退下!李德全,去太医院取朕的安神汤来!"
众人慌忙退下,只有惠妃临走前担忧地看了康熙一眼。康熙跌坐在龙椅上,手指按着太阳穴,目光落在奏折上"曾梦瑶"三个字上。
"曾梦瑶..."康熙喃喃自语,"你一个六岁的女童凭空出现,究竟是何方神圣?"
此时,永和宫内,德妃幽幽转醒,一睁眼就看见宜妃坐在床边,正用沾了玫瑰露的帕子擦手。
"姐姐醒了?"宜妃笑得意味深长,"西阿哥福大命大,姐姐不必忧心。只是..."她压低声音,"听说西阿哥是为了曾氏才陷入险境,这要是传出去..."
德妃猛地坐起身,眼前一阵发黑:"你...你休要胡说!"
宜妃笑而不语,从宫女手中接过一个锦盒放在床头:"这是上好的野山参,给姐姐压惊。"她起身时,腕上的翡翠镯子碰在床柱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与此同时,景仁宫内,佟贵妃正抚摸着腹中了孩儿,听着黑衣人的汇报。
“宜妃真的去了永和宫?”佟贵妃头也没抬地道,“她也没发脾气?”
“据探子来报是。“老嬷嬷恭敬地道。
"哼~~那贱人惯会装腔作势!”佟贵妃重重地哼了一声,但摸在小腹上的手也没有因为情绪波动而加重丝毫力度。
停了好一会,才道:“嬷嬷你说,那贱人听到老西为救曾氏不顾一切心里是什么滋味?"像是想到什么好玩的事,佟贵妃眼中精光闪烁,"有意思...去,继续盯着,一有动静立刻来报!"
黑衣人领命退下,额上的伤口又开始渗血,在地毯上留下几滴暗红的痕迹。
紫禁城的夜幕渐渐降临,各宫的灯一盏盏亮起,将重重宫墙映照得如同白昼。乾清宫的灯亮得最久,首到东方既白,那抹明黄的身影仍在窗前徘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