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棺中惊魂

意识在粘稠的黑暗里沉浮，像是坠入了永不见底的沥青沼泽。

林默最后的记忆碎片，是都市写字楼里惨白到刺眼的顶灯，屏幕右下角那个冰冷跳动的“02:47 AM”，还有心脏骤然被无形铁钳死死攥紧、榨干最后一丝氧气的剧痛——那感觉如此真实，如此……终结。然后，便是无边无际、令人窒息的虚空。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永恒中的一瞬，一种截然不同、却同样钻心蚀骨的痛苦猛地攫住了他。

这痛楚并非来自心脏，而是源于头颅深处，如同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在里面疯狂搅动穿刺，每一次搅动都带起一片混乱而尖锐的“记忆”碎片，蛮横地刺入他濒临崩溃的意识。

“玄天大陆…清风城…林家…林默…”

“废物…懦弱…平庸…不配…”

“老族长…重伤…昏迷…走火入魔？”

无数个陌生的地名、人名、概念，伴随着强烈的屈辱、惶恐、绝望的情绪，像一场突如其来的精神风暴，疯狂撕扯、冲刷着他本己模糊的自我认知。

现代都市的格子间、键盘敲击声、项目进度表……这些属于“林默”的过往被这股洪流粗暴地碾碎、覆盖。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同样名为“林默”，却弱小、无能、挣扎在绝望泥潭中的少年形象。

“呃……”一声沙哑破碎的呻吟，不受控制地从他干裂的嘴唇间溢出，微弱得如同濒死蚊蚋的振翅。

这微小的声响，却成了打破某种禁忌的信号。

紧接着，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混合气味蛮横地钻入鼻腔，强行将他最后一点混沌意识拽向现实。

那是劣质香烛燃烧时特有的、带着焦油和纸灰的呛人烟味，混杂着某种廉价草药苦涩发霉的气息，还有一种……若有若无的、属于棺木的、陈年木材与死亡阴影交织的冰冷味道。

他猛地睁开眼！

视野里一片模糊的晃动光影，像是蒙着一层浑浊的油布。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上方一片粗糙的、带着虫蛀孔洞的暗色木板，距离他的鼻尖近得几乎能数清上面的纹理。

他正以一种极其憋屈的姿势躺在一个狭窄、坚硬的空间里，身下垫着的似乎是某种散发着霉味的枯草。

身体的每一寸都在叫嚣着剧痛和僵硬，尤其是后脑勺，仿佛被重锤狠狠砸过，每一次心跳都带来一阵钝痛，牵连着整个颅骨嗡嗡作响。

——棺材！

这个认知如同冰水兜头浇下，瞬间让他残余的昏沉消失得无影无踪。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猛地吸了一口气，浓烈的香烛草药味呛得他剧烈咳嗽起来，身体也随之剧烈地挣扎扭动，试图脱离这狭小的死亡囚笼。

“族……族长？！” 一个苍老、带着浓重惊疑和难以置信的声音在他身侧很近的地方响起，声音因为过于震惊而微微发颤。

伴随着一阵衣物摩擦的窸窣声，一张布满皱纹、写满沧桑的脸庞急切地探到了棺材上方，几乎挡住了上方那片压抑的木板。

那是一个穿着深灰色、洗得发白旧布袍的老者，头发花白，梳理得一丝不苟，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束在脑后。

他的脸上刻着深深的悲戚，眉头紧锁，眼角，似乎刚刚经历过巨大的哀恸。

然而，当那双混浊却异常锐利的眼睛对上林默惊魂未定的视线时，林默清晰地捕捉到了一闪而过的、极其精明的审视光芒，如同隐藏在悲伤幕布后的探照灯，瞬间将他里外照了个通透。

老者——林福，林家这艘破船最后的掌舵老管家。

他的呼吸明显急促起来，他死死盯着林默的脸，嘴唇哆嗦着，似乎在极力确认眼前这一幕是真是幻。

“是您吗……族长？您……您真的醒过来了？”林福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仿佛怕惊醒了什么沉睡的凶物，又像是怕这微弱的希望只是镜花水月，一触即碎。

他那双布满老茧、骨节粗大的手，下意识地紧紧抓住了薄棺冰冷的边缘，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林默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

他艰难地转动眼珠，视线越过林福紧张的脸，投向棺材之外。

灵堂的景象终于清晰地映入他眼中。

这是一个相当破败的厅堂。

灰扑扑的墙壁多处剥落，露出里面粗糙的土坯。几根支撑房梁的木柱也显出朽坏的痕迹。所谓的“灵堂”布置简陋得近乎寒酸。

几支粗劣的、燃烧过半的白色蜡烛插在满是油污的烛台上，烛泪肆意流淌，凝固成丑陋的疙瘩，摇曳的昏黄火光在墙壁上投下巨大而扭曲的阴影，将整个空间渲染得鬼气森森。

烛火燃烧释放出大量带着杂质的黑烟，混合着角落里一个破旧小铜盆里焚烧纸钱的烟灰，在低矮的房梁下凝滞盘旋，像一团团不祥的阴云，让空气更加污浊难闻。

劣质香烛那刺鼻的焦油味和廉价草药发霉般的苦涩气息，正是从这里源源不断地散发出来，霸道地占据着每一寸空间。

厅堂的正中央，孤零零地摆放着一张褪色的、似乎随时会散架的木桌。桌面上，一块同样陈旧的木制灵牌，在昏黄烛光和缭绕烟雾的包裹下若隐若现。

牌位上深深刻着的几个字，在烟雾中扭曲变形，却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林默新融合的记忆深处——“林氏先祖 讳 震 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