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色狼烟染红半边天穹时,桑桑正被苍玄战甲压得半跪在地。这具吸饱鲜血的铠甲重若千钧,护心镜里浮动着陌生记忆——两百年前红妆金甲的女子,将虎符一分为二塞进婴孩襁褓。
"呼吸。"君墨璃的手掌贴在她后心,战甲纹路随之明灭,"想想你驯水獭那次。"
桑笙刚张嘴就被灌了满口硝烟,东北方雪原腾起赤焰军的黑旗。云崖的狂笑从铜雀车辇传来:"小公主穿丧服倒是合身!"
赵铁牛一箭射断车辕:"放你娘的...哎哟!" 燃烧的旗杆擦着他耳畔掠过,点燃半边箭囊。雪豹阿柒纵身扑灭火苗,转身却被三道铁索缠住后腿。
"阿柒!"桑笙下意识抬手,战甲护腕突然迸出金光。五十丈外的铁索应声而碎,震得赤焰军前锋人仰马翻。她惊愕地看着自己掌心:"这..."
"苍玄之力随心动。"君墨璃挥剑劈开飞来的火流星,"现在,想着你最恨的东西。"
桑笙闭眼攥紧虎符,耳边骤然清净。她听见三百匹战马的哀鸣,闻到幼蛇鳞片烧焦的糊味,指尖触及铠甲内层凹凸的铭文——全是兽族的名字。
第一支火箭袭到面门时,战甲自主抬起左臂。冰晶自护腕疯长,化作玄冥蛇首吞下火焰,反喷出淬毒冰凌。云崖的铜雀车瞬间裹上蓝霜,拉车的西头雪犀牛惊恐调头,反倒冲乱了敌军右翼。
"干得漂亮!"赵铁牛趁机带轻骑包抄,"姑娘往左三寸打!"
桑笙却突然僵在原地。战甲正疯狂吸收战场血气,无数濒死灵兽的记忆涌入脑海。她看见母蛇王被剥鳞抽筋,听见斗兽笼里幼虎的呜咽,最后定格在君墨璃十五岁那夜——少年抱着雪豹跪在冰湖,用噬魂牙生生剜出自己半颗心脏。
"停下..."她指甲抠进护心镜缝隙,"我不要这种力量!"
君墨璃的声音穿透混沌:"看西南角。" 赤焰军重甲兵正架起巨型弩车,铁箭对准的却是雪豹阿柒,"你舍得它再死一次?"
战甲突然发出虎啸,桑笙如离弦之箭撞向弩车。玄铁箭洞穿她左肩的瞬间,护心镜浮现出君墨璃心口的疤痕。两道伤痕隔着三百步共鸣震颤,竟将铁箭震成齑粉。
"傻子!"君墨璃策马冲入敌阵,重剑劈开血路,"苍玄战甲不是让你当肉盾!"
桑笙在漫天铁屑中抓住灵感。她摘下虎符掷向高空,战甲纹路如活蛇游动:"以吾之名——"方圆十里所有战马突然扬蹄长嘶,将背上骑兵甩落雪地。
赤焰军陷入混乱时,雪地突然隆起数十道冰棱。幼蛇从桑笙袖中窜出,玉角指引着玄冥蛇群破冰而出,眨眼间绞碎七架弩车。云崖的傀儡分身还想施咒,却被赵铁牛一箭钉在将旗上:"送你个串糖葫芦!"
云崖的傀儡分身炸成漫天冰渣,赵铁牛抹了把溅到睫毛上的雪水:"老子这手穿云箭,比糖葫芦签子准吧?"桑桑正要答话,忽见碎冰中窜出百条冰丝,瞬间缠住幼蛇玉角。君墨璃的剑锋贴着蛇鳞划过:"就知道这老狐狸留了后手!"话音未落,被割断的冰丝竟化作小蜘蛛,冲着桑桑后颈契纹飞扑。
桑桑后颈骤凉,反手拔出虎符当镜子使:"嘟嘟!"橘色毛团应声暴涨三丈,虎爪拍地掀起雪浪。小蜘蛛撞上虎毛瞬间冻成冰珠,叮叮当当落了一地。
"好险!"赵铁牛捡起颗冰珠当弹子玩,"这玩意够给娃当..."话音未落,冰珠突然裂开爬出红眼蜘蛛,君墨璃一剑劈碎:"赵铁牛!再乱捡东西喂你吃蛇胆!"
硝烟暂歇时,桑笙瘫坐在阿柒肚皮上。战甲褪去后留下满身青紫,腕间却多了圈金纹。君墨璃扔来水囊,里头的参汤还冒着热气:"苍玄之力会反噬,下次..."
"没有下次。"她突然扯开他前襟,那道横贯胸口的疤痕正在渗血,"当年你用禁术救阿柒,其实是在补全契约对吗?"
雪豹叼来半块玉佩放在两人之间。君墨璃默然擦拭剑上血渍,首到桑桑摸出战甲暗格的另半块玉佩——严丝合缝的龙纹印证了她的猜测。
"你是灵国先太子遗孤。"他剑尖挑起玉佩穗子,"而我母亲,是苍玄圣女最后的血裔。"
赵铁牛啃到一半的羊腿掉进火堆:"王爷您不是说父母死于时疫..."
"二十年前灵国内乱,圣女的契约者本该是你父亲。"君墨璃突然看向桑桑,"但他在婚典前夜被毒杀,连带苍玄战甲被封印。"
地宫深处传来轰鸣,完整的苍玄虎符从祭坛升起。玉佩在强光中融化,露出内层冰封的婚书——两个并排的名字正在褪色:
【灵国太子桑明渊 聘 苍玄圣女君璃】
桑桑抚过婚书上的"渊"字:"这是我..."
"祖父的名讳。"君墨璃将虎符嵌入祭坛,"当年圣女剖心封印战甲,就是为了等真正的双生契约者。"他忽然轻笑,"你我在冰湖初见时,噬魂牙烫得几乎握不住。"
阿柒用尾巴卷来战甲头盔,内侧赫然刻着两句诗:
【璃镜映渊冰作魄,桑梓承焰玉为魂】
桑桑突然拽过君墨璃的手,两枚虎符拼合处沁出血珠:"所以你我..."
"是婚书上没写完的下联。"他反手握住她带伤的手掌,"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赵铁牛在祭坛下大喊:"赤焰军又上来了!要调情等..." 一支火箭擦着他头皮飞过,点燃了婚书一角。
"你赔我祖宗的聘书!"桑桑抄起虎符翻身上马,战甲在火光中重新覆体。君墨璃的披风猎猎作响:"这次想着高兴的事。"
她策马冲向敌阵时,想起昨夜驿站那个烤糊的土豆:"比如把你的赤狐领子烧个洞?"
"准了。"君墨璃剑指苍穹,"玄冥众将!"
冰层应声碎裂,三百条玄冥蛇破冰而出。月光照在交叠的虎符上,映出天幕巨大的苍玄图腾。云崖在逃亡中回头,只见赤焰军旗在兽潮中化作齑粉。
云崖的傀儡身躯被蛇尾扫上半空,他咬牙捏碎保命玉珏:"灵国万兽冢才是你们的葬身地!" 黑雾炸开时,三百玄冥蛇突然调头冲向桑桑,玉角泛起血红。
"糟了,控魂咒!"君墨璃甩出噬魂牙钉住蛇群,虎符却被震得脱手。桑桑纵身扑向坠落的玉符,战甲护膝擦出火星:"阿柒接住!"
雪豹凌空叼住虎符的瞬间,苍玄图腾光芒暴涨。失控的蛇群突然温顺地盘成圆阵,将残余赤焰军围在中央。赵铁牛扛着缴获的军旗当扫帚:"来来,给云崖老儿扫个雪葬!"
桑桑落地时踉跄栽进君墨璃怀里,战甲接缝处渗出血珠。男人扯下赤狐领子给她包扎:"兽医把自己治瘸了算什么本事?"
"总比某人心口漏风强。"她戳了戳他仍在渗血的旧伤,远处忽然传来幼蛇清啸——那玉角上挑着半块冰魄卫帅印,在月光下莹莹生辉。
黎明时分,桑桑在阿柒背上醒来。君墨璃正在给雪豹残缺的左耳涂药,晨曦落在他后颈新添的抓痕上——昨夜战甲失控时她的"杰作"。
"契约成了?"她晃着还在发麻的手腕。君墨璃抬头,嘴角噙着一抹浅笑,“成了。”他放下药碗,轻轻握住她的手腕,指尖摩挲着那圈金纹,“以后,我们便是真正的双生契约者了。”
桑桑脸颊微红,却还是嘴硬道:“谁稀罕和你契约。”话虽如此,眼中的喜悦却藏不住。
此时,赵铁牛风风火火地跑来,手里挥舞着那半块冰魄卫帅印,“王爷,姑娘,这帅印可不得了,有了它,咱们就能号令冰魄卫!”
君墨璃站起身,接过帅印,目光坚定,“有了冰魄卫相助,我们离复国又近了一步。”
桑桑也从阿柒背上跳下,站到君墨璃身旁,“那还等什么,咱们即刻出发,去寻冰魄卫。”
君墨璃看着她,眼中满是信任与期许,“好,我们一起,重建灵国。”
男人抛来块烤得金黄的土豆:"苍玄之力每月十五反噬,届时..." 他忽然闷哼一声,桑桑的虎符不知何时贴在他心口,正吸出缕缕黑气。
"届时本公主给你渡气。"她咬开焦黑的土豆皮,"用赵叔的话说——"
驿站方向传来熟悉的吆喝:"羊肉包子管够!" 赵铁牛驾着缴获的铜雀车冲来,车顶捆着五花大绑的云崖傀儡。那傀儡的鲛绡面罩被撕开半截,露出底下枯树皮般的脸,幼蛇正盘在赵铁牛头顶吐信子玩,尾巴尖有节奏地拍打他光溜溜的脑门。
"丫头快来!"赵铁牛甩出根麻绳,"给这老树精扎个红头绳!"
桑桑刚伸手接绳,腕间金纹突然灼痛。雪原尽头的灵国边境线正在朝阳下融化,冰晶折射出七彩光晕中,隐约传来万兽低鸣——像哀泣,又像欢呼。
君墨璃往雪豹耳后抹完药膏,指尖残留的琥珀膏脂蹭在桑桑鼻尖:"契约反噬时,可没包子吃。"
"那吃什么?"桑桑顺势抓住他手腕,虎符印记在他脉搏处发烫,"你藏的蜜渍雪莲?还是..."
破空声打断对话。幼蛇突然用玉角顶起半块玉佩,正是昨夜从傀儡身上缴获的冰魄卫帅印。桑桑接住的刹那,玉佩中浮出幻影——灵国皇陵深处,水晶棺里躺着与她容貌九分相似的华服女子,心口插着柄刻有苍玄纹的匕首。
"母亲?"桑桑踉跄半步,被君墨璃扶住腰身。
"是初代圣女。"他剑柄轻敲冰面,映出两人交叠的身影,"你眼尾比她多颗痣。"
赵铁牛凑过来瞅了眼:"哟,这痣长得妙!王爷箭疤在左眉,姑娘红痣在右眼,合起来正好..."
"赵叔!"桑桑抄起冻硬的包子塞他嘴里,"您的羊肉包子要凉了!"
雪豹突然用尾巴圈住两人脚踝。桑桑低头望去,见阿柒正用利爪在冰面刻画——歪扭的线条组成两个小人,高的那个头顶画着七道竖线,矮的则长了条虎尾。
"画得比你木簪上的纹路强。"君墨璃突然解下她发间歪斜的虎纹簪,用噬魂牙刻下新的纹路。铁屑纷飞中,桑桑看清那是并排的两个名字:【桑桑】【君墨璃】,簪尾还缀着颗从赤狐领子上揪下的黑曜石。
幼蛇忽然窜上铜雀车顶,玉角对准灵国方向发出清啸。三百里外的皇陵突然震动,水晶棺中的匕首应声而碎。桑桑腕间金纹化作流光缠绕簪身,她听见两百年前那个与自己声音相似的叹息:"这次别再松手了。"
(战甲暗格里,完整的婚书正在重生墨迹。这次并排的两个名字是:【桑笙】【君墨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