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深深地、极其复杂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包含了太多我无法解读、也不愿解读的情绪——有被戳中痛处的愤怒,有难以置信的惊愕,有被“可怜”二字刺伤的耻辱,或许……还有一丝极其细微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动摇?
然后,他猛地转身!
动作决绝,带着一种近乎逃离的仓促,头也不回地大步朝着黑暗中的宿舍方向走去。月光将他离开的背影拉得长长的,孤寂而僵硬,很快便融入了更深的夜色里,消失不见。
田埂上,只剩下我一个人。
肩膀上的摄像机冰冷沉重,像一座压垮脊梁的山。脸上泪痕被夜风吹干,紧绷绷地发痛。指尖还残留着泥土冰冷的湿意和草叶划过的细微刺痛。
刚才那场失控的爆发,如同耗尽了所有的力气和勇气。此刻,只剩下无边的疲惫、冰冷,以及一种被彻底剥开、暴露在月光下的羞耻感。我瘫坐在冰冷的泥地上,抱着膝盖,将脸深深埋进臂弯里,身体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
陈少熙最后那个复杂的眼神,和他决绝离开的背影,像烙印一样刻在脑海里。他知道了。他什么都知道了。我是鹭卓的表妹,我是那个拍下《血与镜》的站姐,我是那个寄出护膝扣的“假惺惺的圣人”……
在这个节目里,在他面前,我所有试图隐藏的身份和过往,都在这个冰冷的夜晚被彻底撕开,暴露无遗。职业PD的外壳碎裂一地,只剩下那个被他厌恶、被他指责、被他用“可怜”和“蠢”字眼狠狠刺伤的、名叫路知遥的、狼狈不堪的灵魂。
夜风更冷了,带着露水的湿气,穿透单薄的外套,首抵骨髓。
我该怎么办?
夜风带着刺骨的露水寒意,穿透单薄的外套,渗入骨髓。我蜷缩在冰冷的田埂上,脸埋在臂弯里,身体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不是因为冷,而是那场失控爆发后席卷全身的空洞和羞耻。
陈少熙离开时决绝的背影,和他攥紧护膝扣、眼中翻涌的复杂风暴,像烙印一样灼烧着我的神经。他知道了。他什么都知道了。那个在他眼中“躲在镜头后面、自以为是”的偷拍者,那个“假惺惺寄来破扣子”的“圣人”,那个被他用冰水泼过、被他厌恶唾弃的“私生PD”,三个身份,在今晚这片冰冷的月光下,被赤裸裸地重叠、暴露在他面前。
职业的冰壳彻底碎裂,精心构筑的“路知遥”防线土崩瓦解。剩下的,只有那个被剥开、被审视、被憎恶的、名叫路知遥的、千疮百孔的灵魂。
不知过了多久,首到露水的湿气彻底浸透裤腿,带来刺骨的寒意,我才像一具生锈的机器,僵硬地、一点一点地撑起身体。肩上那台摄像机,冰冷沉重得如同墓碑。我甚至没有力气去扛起它,只是拖着沉重的脚步,像游魂一样,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宿舍方向挪去。
宿舍楼一片寂静,大部分房间都己熄灯。我摸黑回到那个简陋的、属于跟拍PD的单人小隔间,反手锁上门。狭小的空间里,黑暗像粘稠的墨汁,瞬间将我吞没。
我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滑坐到地上,将脸深深埋进膝盖。没有开灯。黑暗中,感官被无限放大。陈少熙冰冷的质问、我失控的嘶喊、护膝扣上凝固的血迹、网络上的谩骂、鹭卓受伤的眼神……所有声音、画面、情绪,如同失控的潮水,在脑海里疯狂冲撞、咆哮,几乎要将我撕裂。
“我拍下它的时候,根本不知道你是谁!”
“我只看到一个不要命的疯子!一个膝盖流着血还在镜前死磕的傻子!一个在雪夜里孤独得快要碎掉的影子!”
“寄这个,不是赎罪!是TM的看不下去了!是觉得你可怜!觉得你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