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癸又是一夜没睡。
早起,天依然阴着。小癸信步出门,先到西面的马厩看了看,他的青骢马不在里面,江离的小红马也不在。两匹马都丢了?小癸有些难过。青骢马跟着他三年多了,他从没有想到有一天它会离他而去。它现在在哪里?被人牵走了?有没有可能己经被人杀掉?他想起那张长长的、逆来顺受的脸,想象着它临死前恐惧、不甘和无助的眼神,神色顿时黯然。
马也是生灵,跟人一样,都是天地间最具灵性的存在,但却承受着与人类完全不同的命运。对于马来说,这是个多么残缺不全的世界!
但是,对于小癸,这个世界不是同样破碎不堪吗?
小癸离开马厩,一首往巷子东头儿走去。
时辰还早,天又不好,街上几乎不见行人,家家铺子都还没有放下门板,零星几家早点铺子刚刚生着火,门内也不见顾客。
小癸并不想吃东西,一会儿大家会一起吃早饭,自己在外面吃不大好。他只是在屋子里呆不住,想到外面透透气而己。
前面一家羊汤铺子里挤满了人,生意好得出奇,小癸想,这么早,哪儿来这么多人挤在一家小铺子里?他假装要喝羊汤,大大方方走了过去,探头往里看看,见门口几个人一个都不认识,不像是紫微垣的人,便转身离开。刚走没两步,后边有人大喊道:“小癸留步!”
小癸愕然回头,只见灰侍者和木居士从铺子里出来,灰侍者一见果然是小癸,哈哈大笑道:“小侠早啊!来喝羊汤吗?那就别走了,里边有位置!”
“先生早!”小癸笑着回应。他听灰侍者叫他小侠,心里有种怪怪的感觉。
木居士站在门口儿没过来,灰侍者一首走到小癸跟前。
“老安他们还没起来吧?”灰侍者笑容满面,半张紫脸泛着红光,“里面真有位置,走!美美咥一碗!”
“谢谢先生美意,我吃过了。”小癸笑道:“半夜里听到炮声过来的吧?先生这一行还真不容易!”
“哈哈哈……”灰侍者开怀大笑,“庄稼熟了人要收,人熟了老天要收,谁容易?谁都不容易!”
小癸有些羡慕地看着灰侍者,他自己从来没有这样酣畅淋漓地笑过,天性使然还是后天习性使然?他也想这样痛痛快快、肆无忌惮地笑一次,但这辈子大概不可能了。
小癸再次谢过灰侍者,转身要走,灰侍者叫道:“别介!你不想知道昨晚放炮的人去哪儿了?”
小癸立刻站住,静静看着灰侍者,一双眼睛澄净如水。
灰侍者刚要开口,忽然又狡黠地笑起来:“这话真不想跟你说,老安在就好了。”
小癸笑道:“跟老安说行,跟我说就不行 ,为什么?”
“你没银子呀!”灰侍者半认真半开玩笑地说。
“我现在没银子,”小癸笑道,“你告诉我以后不就有银子了?”
“啊?”灰侍者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放声大笑道:“好!小癸兄弟果然是个妙人!你要改行做生意,俺哥几个就没得饭吃了!”
灰侍者走近一步,几乎对着小癸的耳朵说道:“涧南水磨坊,里面还有谁俺就不知道了。”
小癸沉声说道:“只要他们在那儿,半个时辰后你过去,满院都是银子!只是一点,银子归你,活儿要干净。”
灰侍者忽然不笑了,惊讶地问道:“你不会是想一个人去吧?”
小癸没有回答,指着旁边拴着的几匹马笑道:“再做笔买卖,借我一匹马,完事最少还你两匹!”
灰侍者一扬手:“随便挑!”
小癸选了一匹跟自己那匹青骢马个头儿相近的白马,轻轻一纵跨了上去。马很驯顺,一点儿都不欺生,原地转了个圈儿,迈着小碎步往南奔去。
灰侍者走回木居士身边说道:“不知道那边宝花王在不在,在的话这小子有点儿可惜了!咱们是不是告诉老安一声?”
木居士说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给小癸泄露对方的行藏己经坏了规矩,不能太过分了!反正就算落到宝花王手里,这小子也不至于有性命之忧,后边怎么样,由他们各安天命吧!对了,昨天如语者怎么说?”
“出手还算大气,”灰侍者脸有忧色,“不过俺觉得这秃驴不大安分,咱们是不是跟他走得有点儿近了?”
“是得留点儿神,”木居士说道,“咱们就做咱们的买卖,其它的一律不闻不问,我看金光明教弄不好要出大乱子!”
“咱们都看明白的事,无咎那贼秃能看不明白?”灰侍者纳闷道。
“我看他就是在装糊涂!”木居士冷笑道,“无非是想借真语者、实语者和如语者的手收拾异语者!”
灰侍者明显愣了一下:“哪有当师父的这样算计自己的徒弟?”
“异语者的确是号人物,听说伏羲庙老头子都对他高看几分,无咎现在对他是既爱又恨,巴不得真语者他们闹出点儿事来。”
“论阴险毒辣,李枯兰和谢无禽绑一块儿也比不上无咎!”灰侍者感叹道:“做完如语者这一票,我还是想离金光明的人远远的,老死不相往来才好呢!”
木居士笑道:“这事你我说了不算,得看师父他老人家怎么说!”
木居士刚说完,灰侍者忽然一努嘴:“喏!来了!”
木居士一回头,只见老安和叶采从北边施施然走来。
灰侍者道:“瞒不住了,还是把小癸的去向告诉他们吧。”
木居士笑道:“瞒是瞒不住的,再瞒连人情都搭进去了!”
二人迎着老安和叶采走上去,灰侍者远远拱手笑道:“刚说去找你们呢,你们就来了!二位早二位早!”
老安笑骂道:“老子等了大半夜也没见你去,你他娘的除了这张嘴也没啥卖的了吧?滚一边儿去,别耽误老子喝羊汤!”
灰侍者正色道:“还喝什么羊汤呢!小癸不听劝,一个人去涧南水磨坊了!”
老安和叶采相互看了一眼,似乎并不吃惊。老安回头笑道:“那你还在这儿等个?!小癸给你割麦子去了,你还不拿着麻袋去装?看你这脸就知道脑袋被驴踢了!”
灰侍者被老安揭短揭惯了,毫不在意,反而大感意外:“你们似乎一点儿不急?宝花王要在怎么办?”
老安听了还不怎么样,叶采脸色忽然大变:“小癸这小子不知轻重,真把宝花王伤了就闯大祸了!”
灰侍者和木居士面面相觑,都怀疑自己听错了,一起瞪大眼睛看着老安和叶采。
叶采顾不上理他们,径自走向栓马的地方:“借两匹马!”
木居士笑道:“你这是借吗?你这是抢!”
老安边去牵马边问道:“走多长时间了?”
灰侍者道:“刚走不久,这会儿估摸着刚到!”
看着两骑马绝尘而去,灰侍者问木居士:“刚才老叶什么意思?怕小癸伤了宝花王?”
木居士沉吟不语,灰侍者又道:“宝花王何等人物?就算李枯兰和谢无禽也不敢说有必胜的把握吧?小癸昨天虽说赢了宝閦,但就那两下子,在宝花王面前走不了两个回合吧?”
木居士道:“除非乾元之光己经激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