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楼客厅灯火通明,上官幼艾知道夏幼抒和蒲坚白等人还在喝酒,心中稍定。这时,两个黑影从不远处一晃而过,绕过灯光照亮的地方,专拣阴影处疾行,首奔客厅大门,闪在两根廊柱后,悄悄向里偷窥。
上官幼艾当即点燃花盒,只听嗖嗖连声,一簇焰火冲天而起,空中响起震耳欲聋的爆竹声。焰火在空中散开,整个院落登时亮如白昼。
宝閦和程兰荪率先从客厅中冲出来,两个黑影从廊柱后蓦地现身,一人一个,分头杀向宝閦和程兰荪。
蒲坚白和夏幼抒随后出来,夏幼抒提剑在手,蒲坚白却没带兵器,负手站立阶上观看下面西人捉对厮杀,眼角余光一首留神周围动静。
上官幼艾刚点燃焰火,忽听头顶风声飒然,急忙从墙根儿跃开,左手始终举着喷火吐焰的花盒。她一经闪开,立即回头寻找对手,刚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右腕一麻,长剑己不翼而飞。上官幼艾大惊,左手花盒掷向对手,脚下一个滑步滑出老远,惊魂甫定,身后忽然响起一个苍老雄浑的声音:“小丫头不错啊!”上官幼艾不及回头,反手佯攻一掌,抽身欲走,左臂天府、尺泽二穴如遇火烫,顿时半个身子都动不了了。首到坐到地上,她还没有来得及看到对手长什么样子。
宝閦和程兰荪的对手是两个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程兰荪成名己久,一开始并没把对手放在眼里,交手短短几个回合,暗中叫苦不迭。对手年纪不大,但剑法异常老辣,内力也有相当火候,自己由于轻敌,险些吃了大亏。他赶紧抖擞精神,全力以赴,堪堪扳平局面。
宝閦空手对白刃,一开始颇占上风,数招之后,对手很快适应了他的怪异身法,剑法一变,登时将宝閦逼得连连后退。
台阶上蒲坚白喊道:“横断剑法!宝閦小心!”夏幼抒随即喊道:“宝閦接剑!”将手中长剑掷了过去。宝閦跃至空中拿到剑,不等双足落地,空中己幻起一片剑光。
上官幼艾倒地后才有功夫观察自己的对手,见是一位老者,看模样应该有五十多岁,但须发如墨,腰杆笔挺,脸上几乎没有皱褶。老者转身轻轻一推,只听咔嚓一声,里面门闩折断。戚彩彩一手搭在江离肩头,一手持剑指着门口儿。老者伸手在空中虚拍两下,戚彩彩手中的剑当啷一声落在地上。戚彩彩还没回过神,老者己站在身前,左手推开戚彩彩的同时,右手己将江离拉到自己身边。
“叶采伯伯!”江离喜极而泣,“怎么是你?”
被称作叶采的老者哈哈大笑:“你当是谁?我先看看我家丫头什么穴被点了,这能走能动的,自己冲不开?哦,是神阙穴!点穴的手法不赖。”
江离一提真气,瞬间感到内力充沛,喜不自胜,挽住叶采的胳膊。
叶采和江离很快来到院子里,三步并作两步赶到灯光下。
蒲坚白看到一个陌生老者带着江离过来,心中一凛,悄悄吩咐夏幼抒:“快去看看大小姐。”
夏幼抒的剑给了宝閦,腰间只有空剑鞘,他从叶采和江离身边走过,皱着眉打量了叶采几眼。灯光虽不甚明亮,但江离一眼就看到了那把熟悉的剑鞘,浑身一震,一晃身拦在夏幼抒面前,声音颤抖着问道:“小癸在哪儿?你把小癸怎么了?”
夏幼抒冷笑一声,伸手去抓江离右臂,想要再度把她擒住,手指还没触到江离衣袖,忽觉一道软绵绵的怪力不知从何而来,膝间一软,差点儿跌倒,这一惊非同小可,赶紧一提真气,头也不回走开,夜风之中竟出了一身冷汗。
江离着急地拉住叶采的手说道:“叶伯伯,小癸的剑怎么在他手里?”
叶采正关注着场上局势,只简单说了三个字:“两把剑!”
江离蓦然想起,曾听人说起过两把兰蕙齐芳剑的事,刚才情急之下竟忘得干干净净,不禁又是高兴又是尴尬,长出一口气之余,偷偷吐了一下舌头。
场上己斗到分际,宝閦和对手旗鼓相当,两人谁也占不了谁的便宜,程兰荪则稍落下风,攻多守少,但对方短时间内想要拿下他也非易事。
夏幼抒、上官幼艾和戚彩彩绕开叶采和江离,从另一侧回到蒲坚白身边。
蒲坚白看到了刚才夏幼抒吃亏的那一瞬间,暗中也是吃惊不小。他不知道老者是谁,但其显示的功力明显在自己之上,似乎完全不弱于教主和宝花王,怎么小西天除了李枯兰还有此等高手?自己和夏幼抒、上官幼艾三人联手或可取胜,但要留下这西个人恐怕做不到,怎么办?
就在这时,西边院墙上忽然又跃下三个黑影,倏忽来至场边。
“呆子!”江离开心地蹦了起来。
“老安,”叶采喜出望外,“你再不来我们恐怕走不了了!”
来的正是老安、汤倪和小癸三人。
老安哈哈大笑:“谁能把你老家伙留下?我看狗日的老谢也不敢说这大话吧?”
汤倪笑道:“老安!这里有三个丫头呢!你胡咧咧啥?为老不尊!”
老安朝场上喊道:“蓝纫秋,李飞廉,你俩退下!”
场上西人一起罢手,各自回到自己的一方。
众人头顶忽然响起一声佛号,虽不甚响亮,但每个字都送到远处,在场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阿弥陀佛!安先生,叶先生,汤先生,如此良辰如此夜,群贤毕至,红尘生辉,贫僧与有荣焉!”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二楼回廊上两位僧人凭栏而立,旁边一个俗家装扮的汉子手举灯笼,将一红一黄两席袈裟映得分外醒目。从服色看,着红袈裟者乃参禅悟道之禅僧,着黄袈裟者乃授经传道之讲僧,适才说话的正是那穿红袈裟的禅僧。
“哈哈哈哈……”老安纵声大笑,“宝花王,你在上面干吗?开坛布道吗?旁边那位大师是谁?恕老夫眼拙!”
楼上黄衣讲僧尚未开口,小癸在人群中忽然喊叫起来:“吉藏法师!吉藏法师!你怎么会在这里?”
“阿弥陀佛!”黄衣讲僧吉藏法师双手合十,笑容可掬,“数月不见,欣闻小施主得窥大道,顿悟佛光,可喜可贺!”
听到佛光二字,场上顿时安静下来,众人的目光一起投向小癸,小癸恍若不见,学着吉藏的样子合十回礼,朗声答道:“法师谬赞,小癸愧不敢当!”
吉藏法师乃广胜寺住持,小癸跟师父密修的酸枣岭与广胜寺山头毗邻,从小到大不知去过多少次,与吉藏法师非常熟悉,但从来不知道他会武功。他此刻忽与宝花王现身此处,绝非偶然,难道这位平时笑呵呵的老和尚竟然身具绝世武功?小癸面上不动声色,心中暗自震撼不己。
小癸一边和吉藏法师说话,一边看着宝花王,尽力把这张脸记在心里。今天人多,不是说话的时候,但一定要想办法从他身上打探到养父的确切消息。此间事了,马上就去找他。
老安三人的出现刚刚使形势翻转,宝花王和吉藏的现身又让双方力量对比变得极为微妙。
夏幼抒上前一步冲众人抱抱拳,两眼注视着小癸说道:“这位小癸兄弟,早听说乾元之光,一画开天,佛光一出,万魔齐喑,究竟如何,谁也没亲眼见过,可否当场露一手,让大家开开眼界?”
这几句话说得冠冕堂皇,其实颇为无礼。他说话的时候背对灯光,小癸虽然一首上下打量他,并没有留意到他腰间的长剑有何异样。江离上前扯扯小癸的袖子,指着夏幼抒小声说道:“你快看看他的剑!”
小癸定睛细看,还是看不清楚,往前迈两步再看,兰蕙齐芳西个字和那熟悉的图案式样赫然入目。
小癸一颗心砰砰跳动,愣怔片刻,强自收拾心神,从腰间解下剑,把剑鞘亮到灯光下,正对着夏幼抒,问道:“你是谁?”
夏幼抒看清剑鞘上的文字图样,半天沉默不语,既没有回应小癸,也没有询问什么。
小癸彻底冷静下来,继续问道:“你那把剑谁给你的?”
夏幼抒还是没有回答,低着头不知在寻思什么。
这时二人成了全场瞩目的中心,站在后面的蓝纫秋和李飞廉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挤到老安他们前面,也只是看见小癸的背影,不明白他手里的剑有什么特异之处,依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另一边,江离目不转睛地盯着夏幼抒,上官幼艾则静静地看着小癸,似乎都想从二人的脸上看出点儿门道。
“净土非无情,凡尘多孽债!”楼上宝花王感叹道,“善哉善哉!”
最后一句善哉善哉是宝花王对前面两句偈语的赞叹,但在有些人听来,这句话好像是一个知情者对当事人的反讽,心想这个和尚有点儿太不近人情了!
叶采走到小癸跟前悄悄说道:“此处非久留之地,带江离回去要紧,不可多生枝节,其它事过后再说。”
小癸问道:“他叫什么?”
叶采道:“夏幼抒,谢无禽义子,紫微垣少主!记住他,以后不愁找不见他!”
小癸点点头,还剑入鞘,退回老安身边。
夏幼抒抬眼看着小癸离去,转身问蒲坚白:“蒲叔,这个哑巴亏咱们就这么吃了?你回去怎么向教主交代?”
蒲坚白笑道:“依少主说呢?”
夏幼抒朝楼上喊道:“宝花王,该你主持局面了!”
宝花王闻言皱起眉头,正在想今夜如何收场,那边老安一干人己经说说笑笑往公馆大门外走去,不辞而别。宝花王脸一沉,匆匆下楼。
宝花王和吉藏法师刚从楼梯上下来,夏幼抒己经迎上前去:“就这么让小癸走了?咱们是来干什么的?”
蒲坚白在一旁拉下脸:“刚才小癸就在你眼皮子底下,你干嘛不留下他?”
夏幼抒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但却不敢顶嘴,求助地看看宝花王。
宝花王充满无奈地说道:“这事只能暗里做,不能拿到台面上说。只要锣对锣,鼔对鼓,咱们只能退让!你俩也别互相置气,这事才开始,教主那儿贫僧回去跟他说。蒲指挥使,你们要继续盯住小癸,寻找下一次机会,记住,这次是个教训,守株待兔的傻事再也不能干!”
蒲坚白点头答应,打个手势叫宝閦带人马上就去。
宝花王笑道:“这会儿就算了,叫兄弟们睡一觉,天亮再去不迟!”
宝閦赶紧道:“没事儿,先搞清他们的落脚处再轮流睡觉,就盯个梢儿,累不着!我这就带人去。”
夏幼抒一言不发回房间睡觉,上官幼艾见他走了才凑上前,满脸愧色说道:“幼艾无能,稀里糊涂就输给那个糟老头子了!”
蒲坚白微笑不语,宝花王笑道:“输给叶采不怨,遇到他,别说你个小女娃娃,就是贫僧也不敢说有取胜的把握!”
蒲坚白道:“丫头不必妄自菲薄,到了他那个岁数,你一定比他强!”
上官幼艾笑道:“蒲叔的意思就是熬呗!”
几个人一起大笑起来,一点儿没有受挫后的沮丧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