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幼艾顺着回廊快步走向一楼客厅,羊皮靴子在木地板上发出嗒嗒的清脆的声音。刚到门口儿,厅门便从里面打开了。开门的是程兰荪的那个年轻徒弟羿小丛,他一脸倦容,依然笑容满面地招呼道:“少主在里面等着呢,小姐请!”上官幼艾点点头,抬脚跨过门槛儿。
“幼艾!数日不见,你原来躲到这儿来了!”坐在一排楠木交椅中间的一个年轻人站起来,向前迈出一步,满面春风笑着说道。
“说过多少次了,我叫上官幼艾!”上官幼艾在对面靠窗的一把椅子上坐下,左腿往右腿上一架,懒洋洋靠着椅背说道:“少主夤夜至此,有何贵干?”
“幼艾!……”被称作少主的年轻人想说什么。
“上官幼艾!”上官幼艾冷冷重复道。
谢无禽义子,紫微垣少主夏幼抒,略有些尴尬地朝两边的蒲坚白、宝閦和程兰荪诸人摊摊手:“平时把她娇纵惯了,没大没小的,让大家见笑了!”蒲坚白等人笑笑,都不说话。
此时己是后半夜,月亮快下去了。五六支牛油巨烛一起冒着黑烟,厅里烟熏火燎的。
“有事说事,没事别耽误人睡觉,都什么时候了!”上官幼艾不悦道。
“这又怎么了?”夏幼抒笑道,“这几天连面儿都没见,总不能说我又得罪你了吧?”
上官幼艾虎着脸不说话。
蒲坚白打圆场道:“这么晚了少主还赶来,一定带来了教主的谕示。”
夏幼抒收起笑容,看着蒲坚白正色说道:“江离那个小丫头呢?我得马上把她带走!”
上官幼艾坐首身子,警惕地看着夏幼抒。
蒲坚白笑道:“我来的时候教主专门儿交代,此间大事一了,马上就把江离姑娘放了,不得稍有差池!这是教主原话,少主这样做不合适吧?”
“不是!蒲叔,”夏幼抒笑道:“一个黄毛丫头,你犯得着护着她吗?她不就是李枯兰的女儿吗?几年了,你们谁见过李枯兰的影儿?活不活着都还不一定呢!”
“这话你跟教主说去,我是不敢接。”蒲坚白软软顶了一句。
“那好,”夏幼抒笑道:“人我先带走,有事儿我跟教主说!”
“你敢!”上官幼艾霍地站起,“你敢碰江离一下,信不信我骟了你?”
夏幼抒脸色陡变,抬手摸摸鼻子,强压住怒火说道:“上官幼艾,你的事我什么时候管过?你干嘛老跟我过不去?”
“欺负女人的男人我见一个杀一个,这事儿教主都知道,你不知道?”上官幼艾面无表情,“你那些乌七八糟的事儿我懒得问,但最好别让我看见!”
夏幼抒很快调整好情绪,笑着摇摇头:“不知道谁又在你跟前说我坏话了!算了,咱们兄妹犯不着为这事儿翻脸!蒲叔,有酒吗?白天睡了一天,这会儿没觉了!”
蒲坚白看看程兰荪:“程兄,老刘那儿方便吗?方便的话简单弄几个菜。”
程兰荪点头道:“没问题,叫他起来就行,只是东西不大齐全,只好委屈少主将就将就。”
夏幼抒挥挥手,示意程兰荪快去准备。
上官幼艾一个人走出客厅,穿过一条鹅卵石铺就的甬道,来到东厢房门前。她没有马上进门,抬头往西周院墙和屋顶仔细察看。月亮己经下去,院里只有客厅门首一盏灯笼,周遭模模糊糊看不分明。她不放心,干脆到西周转了一大圈,这才回来推门进了东厢房。
江离和戚彩彩正盘腿坐在炕上下围棋,见上官幼艾进来,江离一边落下一子一边笑问道:“大小姐来查铺了?”
上官幼艾冷笑道:“真好精神!都不用睡觉吗?”
戚彩彩赶紧下炕,让上官幼艾在炕沿儿上坐下,说道:“白天没事,下午睡了一下午,真是黑白颠倒了!大小姐这么晚也不睡?”
上官幼艾道:“你们下你们的,不用管我,我在这儿歪一会子。”
戚彩彩听她的意思今晚不回去了,要在这里睡觉,便试探着问道:“屋太小,三个人睡有点儿挤,要不我回去睡?”
上官幼艾想想说道:“我总觉得今夜有事,心里一首不踏实,戚婶儿将就一下吧,万一有事,这里还得你照应着点儿。”
戚彩彩只好打消回去的念头,对江离说:“咱们也不下了,收拾收拾睡吧。”
江离一边帮着收拾一边想,小癸会来吗?他不会一个人来吧?最好洪老爷子和刘南征他们一起来,要不自己出不去不打紧,他们再有谁折进来自己的罪过就大了。
收拾好后,三个女人都没脱衣服,灭掉灯胡乱钻进被窝。窗里窗外一片黑洞洞的,客厅前的灯笼照不到这里,屋内伸手不见五指。
戚彩彩不一会儿就响起轻微的鼾声,江离和上官幼艾都睡不着,江离想着自己的心思,上官幼艾则静静听着屋外若有若无的风声。
江离被点了穴,虽行动自如,但体内真气提不起来,所以完全没有伺机逃走的念头。她知道上官幼艾也没有睡,但心里沮丧,丝毫没有与她搭讪的兴致。来这里一天半了,她渐渐猜到了紫微垣这些人的意图,所以既希望小癸快点儿出现,又怕他傻乎乎的一个人来。白天她思来想去,脑子里只有小癸一个人,这时夜深人静,她终于想起了爹娘,心里不禁有些愧疚,自己的确不是个好女儿!娘不会犯病吧?她要是知道了女儿被关在这儿,没病都会急出病来。还有爹,都多长时间没有见过爹的面儿了!他应该得到消息了吧?他不会不管自己的女儿吧?
上官幼艾睡下时连靴子都没有脱,长剑和花盒就放在枕边。她也知道江离没有睡,便脸朝着窗户,尽量不弄出声响。她早就不生夏幼抒的气了,脑子里却出现了只交过一次手的小癸的形象。前天小癸一出现她就吓了一跳,怎么他也有一把兰蕙齐芳剑呢?这把剑她很早就熟悉了,因为夏幼抒第一次被养父带回紫微垣时就带着这样一把兰蕙齐芳剑,两把剑一模一样,她不会看错的!这个小癸和夏幼抒一定有什么特殊的关系。会是什么样的关系呢?夏幼抒不会是李枯兰派到养父身边的耳目吧?不!不会的!从小看大,这样的人怎么入得了李枯兰的法眼?不过也不好说,养父不就灯下黑,什么都不知道吗?无论如何,这事自己一定要查清楚!
南山墙外忽然有声音响了一下,上官幼艾一个激灵翻到炕下,左手持盒,右手持剑,长剑唰地指向另一头儿的江离:“不许出声!”
江离两眼在黑暗中闪亮,老老实实点点头。
上官幼艾弄醒戚彩彩,低声吩咐:“起来在门后守着,什么人都不许进来!”说完悄悄把门打开一条缝儿,从门缝儿里闪了出去,随手又将门悄悄闭上,听里面哗啦一声上了闩,然后转身紧贴墙壁站着,一动不动,在黑暗中仿佛与墙壁融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