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围坐在库房中央,沉默地看着地上那桶散发出浓重血腥和淡淡腥气的蛙肉。
希望变成了烫手山芋。
小满抱着膝盖,离那桶肉远远的,苍白的小脸上写满了抗拒。他手腕上深褐色的木质纹理在昏暗光线下格外清晰,昨夜净化水和自身排异的消耗似乎又让这异化推进了一丝。男孩的眼神不时瞟向那桶肉,又迅速移开,仿佛那是什么极其污秽的东西。
林守的脸色也很难看。腹中依旧残留着隐隐的绞痛和虚弱感,喉咙里似乎还萦绕着铁线蛇扭动的恶心触感。他看着自己带着利爪的手——昨夜撕裂巨蛙的利器,此刻却让他对桶里的战利品充满忌惮。陆隐的话像鞭子一样抽在脑海里:这鬼地方,连空气都可能要人命!
“呕...”
光是想到那暗红色肉块里可能潜藏的、变异放大的寄生虫,林守就忍不住一阵反胃。强烈的饥饿感还在灼烧着他的胃,但生存的本能盖过了进食的欲望。
陆隐蹲在桶边,用一把小巧锋利的折叠刀挑起一小块相对干净的蛙腿肉。他隔着围巾仔细嗅了嗅,又用刀尖小心地剖开肌肉纤维检查。动作精准,眼神专注。
“没有肉眼可见的活体寄生虫了,”
他放下刀,声音透过围巾,恢复了平日的平稳,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但虫卵...或者更微小的变异体...无法保证。高温长时间烹煮可能杀死大部分,但风险...依然存在。”
他抬起头,帽兜下的目光扫过林守和小满:
“我们的储备还能撑几天。老鼠肉虽然少,但至少...暂时安全。”
意思不言而喻。
林守沉默了几秒,琥珀色的竖瞳里挣扎着。最终,他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像是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埋了。”
声音嘶哑,却异常坚决。
小满明显松了口气,紧绷的肩膀放松下来。
“不能...用我的...分解掉吗?”
他小声问,指尖几缕菌丝探出又缩回,带着犹豫。分解能获得能量,但代价他比谁都清楚。
“不行!”
林守和陆隐几乎同时开口。林守的语气是斩钉截铁的保护,陆隐则更冷静地补充:
“加速木质化的风险,远大于这点能量收益。不值得。”
三人达成共识。他们找了一个远离便利店、相对干燥的角落,用杂物间找到的破铁锹和利爪合力挖了个深坑。那桶曾经代表希望,如今却象征着致命陷阱的蛙肉,被连桶一起沉入坑底,盖上厚厚的泥土和碎石。整个过程沉默而迅速,带着一种与过去错误告别的决绝。
处理完隐患,生存的压力再次迫近——水,依旧是生命线。
“再去湖边。”
林守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疲惫和坚定。这次的目标清晰:取水,仅此而己。
重返那片被淹没的社区,死寂的湖水依旧如同凝固的血块,散发着浓重的水腥和腐烂植物的气息。压抑和不安感比昨日更甚。
这一次,三人更加谨慎。林守和小满停留在距离水岸至少十米开外的一处半塌墙垛后警戒。陆隐独自一人,动作轻盈迅捷如同幽灵,利用废墟的掩蔽快速靠近水边。他手中是那个简易取水器,但这次只带了一个相对小的塑料桶。
取水过程快得如同闪电。勺斗入水,舀起,倒水,收回!陆隐的动作一气呵成,没有丝毫拖泥带水。浑浊的湖水注入小桶,发出轻微的哗啦声,在死寂的环境中显得格外刺耳。
没有袭击。湖面只有被搅动的涟漪缓缓扩散。
陆隐提起装了约莫三分之二的小桶,迅速后退,回到林守和小满身边。
“走!”
林守低喝,琥珀色的竖瞳警惕地扫视着平静得诡异的湖面和对岸的废墟。小满的菌丝再次从他脚踝处探出,轻轻触碰地面,似乎在感知着什么,小脸上带着一丝困惑。
“水里...有东西...很多...小小的...在动...”
他努力地描述着模糊的感觉。
“但...没靠近...”
“不管是什么,离开这里再说!”
林守当机立断。三人立刻转身,沿着来路快速撤离,身影再次隐没在翻滚的红雾之中。
他们不知道,就在他们离开后不久,那片浑浊的湖水边缘,靠近他们取水的地方,水面开始无声地“沸腾”起来。
不是水泡,而是一个个拳头大小、近乎完全透明的、如同凝胶般的生物,缓缓从水下浮出。它们没有明显的五官,身体随着环境光线微微变幻着色彩,只在身体中心有一个极小的、深色的核。它们蠕动着,依靠身体下方无数极其细微、几乎看不见的纤毛,悄无声息地爬上岸边潮湿的碎石地。
这些透明的“水滴”聚集在一起,形成了一小片缓慢移动的、难以察觉的潮汐。它们循着地面上残留的、极其微弱的水渍气息和三人离去的足迹,开始了无声的、缓慢却异常执着的追踪。
……
深夜。便利店沉浸在比外界更浓重的黑暗里,只有冰柜压缩机低沉而稳定的嗡鸣,是唯一的背景音。
负责守夜的陆隐裹着风衣,靠坐在卷闸门内侧的阴影里。帽兜下的眼睛并未闭合,那双在黑暗中微微泛着幽光的瞳孔,如同最精密的监控探头,捕捉着门缝外红雾的任何一丝流动变化,以及...他布下的警戒线。
突然!
陆隐的身体瞬间绷首!如同被无形的电流击中!他猛地站起身,动作轻捷无声,两步就跨到休息室门口。
“林守!小满!快醒!”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种穿透性的急迫,瞬间刺破了睡眠的迷障。
林守几乎是弹坐起来,琥珀色的竖瞳在黑暗中骤然亮起,手己经本能地抓住了靠在床边的铁管。小满也被惊醒,揉着眼睛,带着一丝惊惶坐起。
“怎么了?”
林守的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和警惕。
“外面,”
陆隐的声音冷得像冰。
“我布在门缝和几个通风口的警戒丝...被切断了。不止一处。”
寒意瞬间顺着林守的脊梁爬升!警戒丝被切断,意味着有东西进来了,或者正在尝试进来!但...
他立刻屏住呼吸,将强化后的听觉提升到极限!
死寂。
除了冰柜的嗡鸣,什么声音都没有。没有脚步声,没有爪牙刮擦地面的声音,没有沉重的呼吸,甚至没有翅膀的震动...什么都没有!仿佛那切断蛛丝的东西,是无形无质的幽灵!
这种绝对的、充满恶意的寂静,比任何嘶吼都更令人毛骨悚然!
陆隐己经无声地移动到库房门口,示意两人过来。林守一把拉起还有些懵懂的小满,三人迅速在库房中央背靠背站定,形成一个防御三角。
林守紧握铁管,竖瞳在黑暗中紧张地扫视着货架间的阴影。陆隐双手垂在身侧,风衣袖口下,几缕银白色的丝线无声地探出,如同蓄势待发的毒蛇。小满的身体微微发抖,但他努力控制着恐惧,几缕纤细的白色菌丝从他手腕和脚踝处悄然蔓延出来,如同发光的脉络,在地面微微扩散开,试图感知周围环境。
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包裹着一切。冰冷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就在这时,小满脚踝处蔓延开的菌丝,似乎触碰到了什么东西。
湿滑,冰冷,带着一种奇异的弹性,而且...正在极其缓慢地、无声无息地蠕动!
“地...地上!”
小满的声音带着极度的惊恐,瞬间拔高变调。
“有东西...粘的...冷的...好多!”
几乎在他出声的同时,林守和陆隐也看到了!
在库房门口、货架底部、甚至他们脚下的阴影里,借着菌丝发出的极其微弱的冷光,一些拳头大小、近乎完全透明的、如同凝胶水珠般的生物,正从门缝下、通风口、甚至墙壁的微小裂缝中,悄无声息地“渗”了进来!
它们没有眼睛,没有嘴巴,但那凝胶状的身体中心深色的核,却仿佛带着一种冰冷的、贪婪的“注视感”。它们蠕动着,数量越来越多,正从西面八方,如同缓慢涨潮的透明粘液,无声无息地朝着背靠背的三人包围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