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说...玄穑宗虽然遭此大劫,山门尽毁,但并未真正灭门。”谢双鲤的声音带着一丝谨慎,“有个叫周焕的内门弟子活了下来,据说正在西处奔走,召集散落的幸存者,想要...重建宗门。”
“周焕?”李昭明眉峰微蹙,脑海中浮现出那个在血池边被叶惜怜蛊惑、在青溪村外颠倒黑白的瘦高身影。他竟然活下来了?还成了“重建者”?
“还有更离谱的!”谢双鲤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气,“那些行商说,周焕对外宣称,叶惜怜是被血魔强行附体操控,才犯下弑师灭门的大罪!而真正的罪魁祸首,是...”她顿了顿,目光复杂地看着李昭明,“...是勾结魔修、引来灾祸的...你。”
李昭明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眼中寒意凛冽:“颠倒黑白,其心可诛。”
“还有更诡异的传说...”谢双鲤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神秘和不安,“有村民信誓旦旦地说...有人在玄穑宗那片废墟里,在深更半夜,看到了罗宗主的...鬼魂!一身素白,面容模糊,每到子时,就在丹心殿的断壁残垣间...徘徊不去...”
李昭明心头猛地一跳。玉萝?她的魂魄真的因执念未散?还是说...她根本...就未曾真正死去?那个在秘室中消散的“影”...
就在她思绪翻涌之际,院门突然被“砰砰砰”地大力拍响!一个村民惊慌失措地冲了进来,脸色煞白,上气不接下气:
“两...两位姑娘!快!快躲起来!村口来了...来了好多骑着高头大马、穿着道袍的凶神!正在挨家挨户砸门搜查!说...说要找一个受伤的女人和一个穿杏黄衣服的姑娘!凶得很呐!”
李昭明与谢双鲤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一个名字——周焕!或者...更可怕的东西!
“多谢老伯!”谢双鲤反应极快,迅速从怀里摸出几枚铜钱塞进村民手里,“大恩不言谢!我们这就走!”
村民刚走,谢双鲤如同敏捷的豹子,飞快地将几件换洗衣物、一点干粮和仅剩的伤药塞进一个粗布包袱。她冲到李昭明身边,声音急促:“能走吗?”
李昭明咬紧牙关,撑着木凳艰难地站起身,每一步都牵扯着腹部的旧伤,额角渗出冷汗:“走!”
两人迅速从后院低矮的柴扉溜出,沿着狭窄的田埂,向着村后莽莽苍苍的山林深处跑去。刚钻进树林边缘,就听见村里传来粗暴的呵斥声、砸门声、还有村民惊恐的哭喊和哀求。
“快!”李昭明低喝,肺部如同破旧的风箱般喘息。
谢双鲤却猛地停下脚步,侧耳倾听,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等等...这声音...不对...”
树林外,一个阴冷、滑腻、如同毒蛇吐信般的声音清晰地传来,正在发号施令:
“仔细搜!每一寸草丛,每一个树洞都不要放过!那妖女身负重伤,气息奄奄,绝逃不远!找到她...和那个小贱人...格杀勿论!”
李昭明瞳孔骤缩!这声音...不是周焕!但这令人骨髓发冷的阴森感...是秘室中那个自称“影”的血魔化身!她果然没有彻底消亡!
“这边!”谢双鲤当机立断,拉着李昭明转向一条被荆棘藤蔓半掩的、更加崎岖隐蔽的小路,“我知道一个山洞!很隐秘!”
两人在茂密的林中跌跌撞撞地穿行,尖锐的荆棘划破了衣衫和皮肤。身后,追兵呼喝搜索的声音越来越近,如同催命的鼓点。李昭明体力透支,脚下被盘结的树根一绊,整个人向前扑倒!
“小心!”谢双鲤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拽住,自己却差点摔倒。她看着李昭明苍白如纸的脸和额头的冷汗,眼中满是心疼和焦急。
“快...快到了!就在前面山崖下!”谢双鲤指着前方一道陡峭的山脊。
两人互相搀扶着,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上山脊。刚转过一道凸起的岩壁,一个被浓密藤萝遮掩得严严实实的洞口出现在眼前。她们刚踉跄着钻进洞口,就听见杂乱的脚步声和那个阴冷的声音己经到了山脊的另一侧!
“分头找!掘地三尺也要把她们挖出来!那妖女勾结魔修,害死我玄穑宗千余同门,罪不容诛!找到后...就地正法,提头来见!”周焕那刻意拔高、带着悲愤的吼声夹杂其中。
李昭明靠在冰冷的洞壁上,嘴角溢出一丝冰冷的嘲意。好一个“勾结魔修”!好一个“替天行道”!这颠倒黑白的本事,倒是得了叶惜怜的真传!
“嘘...”谢双鲤示意她噤声,自己则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拨开藤蔓缝隙向外窥探。“他们...往南边山坡去了...暂时...安全了。”她松了口气,但声音依旧紧绷。
李昭明剧烈地喘息着,眼前阵阵发黑,刚才的奔逃几乎耗尽了她刚刚恢复的一丝元气。谢双鲤连忙取出水囊,小心地喂她喝了几口,又用沾湿的布巾擦拭她额头的冷汗。
“计划...要变。”李昭明喘息稍定,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周焕敢如此肆无忌惮地污蔑,背后必有依仗,很可能就是那‘影’在操控。首接北上寻找封印材料...风险太大。先绕道...清岚宗。待我恢复几分自保之力...再做打算。”这是最稳妥,却也最无奈的选择。
谢双鲤用力点头,眼神中带着后怕和赞同:“我也是这么想的!先避其锋芒,去清岚宗暂避,等你恢复些力气再说。”她眉头忽然紧锁,像是被一根无形的刺扎了一下,声音压得更低:“不过...有件事...非常奇怪。”
“什么?”李昭明立刻警觉,从她凝重的表情中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
“周焕他...口口声声说你‘勾结魔修’...”谢双鲤的指尖无意识地绞紧了衣角,困惑中带着一丝寒意,“可当时在玄穑宗,除了入魔的叶惜怜和我们...哪还有别的魔修?叶惜怜明明己经...”
李昭明心头猛地一沉!如同被冰冷的闪电劈中!是啊!叶惜怜灰飞烟灭,血魔分魂被逼退,周焕口中那个被“勾结”的“魔修”是谁?一个模糊却极其危险的念头瞬间攫住了她——难道那个在丹心殿地下秘室、自称“影”、被太虚禁术重创的血魔化身...根本没死?!
这个念头带来的寒意,比洞外的山风更刺骨。她正欲开口,洞外死寂的夜色中,突然响起了清晰的脚步声!
哒...哒...哒...
那脚步声不疾不徐,踩在落叶和碎石上,发出令人心悸的声响,正朝着她们藏身的山洞方向而来!
两人瞬间屏住呼吸,如同蛰伏的猎物,连心跳都几乎停止。黑暗中,她们的手下意识地紧握在一起,冰凉的手指传递着彼此紧绷的神经。
一个阴冷、滑腻、如同毒蛇在枯骨上爬行的声音,穿透了藤蔓的缝隙,清晰地传入洞中:
“仔细点...每一丛草,每一块石头底下...都给我翻过来...那妖女...还有那个碍事的小丫头...肯定就藏在附近...跑不远...”
这声音...不是周焕那刻意拔高的悲愤腔调!李昭明脑中如同被重锤击中——是她!是那个在秘室中带着戏谑和恶毒自称“影”的家伙!那如同跗骨之蛆般的阴冷感,她绝不会认错!她果然没死!不仅没死,还掌控了周焕这枚棋子!
脚步声越来越近,几乎就在洞口!藤蔓被拨动的窸窣声清晰可闻!浓烈的、混合着血腥与腐朽的污秽气息,丝丝缕缕地渗透进来!
谢双鲤的手心瞬间被冷汗浸透,身体因极度的紧张而微微颤抖。李昭明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指尖的冰凉和脉搏的狂跳。在昏暗的光线下,两人目光交汇,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决绝与死志——若被发现,唯有一战!玉石俱焚!
就在那阴冷的气息几乎要探入洞内,藤蔓即将被彻底掀开的千钧一发之际——
“呜——!!!”
一声凄厉尖锐、如同夜枭泣血的长啸,猛地从山林南侧炸响!
紧接着,是周焕那充满惊惶、变调了的嘶吼,远远传来:“有埋伏!撤!快撤——!!!”
洞外那阴冷的脚步声戛然而止!
短暂的死寂后,是迅速远去的脚步声,伴随着几声压抑而急促的呼喝,很快消失在密林深处。山林重归寂静,只剩下夜风吹拂树叶的沙沙声,以及两人劫后余生般粗重的喘息。
“怎...怎么回事?”谢双鲤下来,背靠着冰冷的石壁,声音带着脱力的虚浮,心脏仍在狂跳不止。
李昭明缓缓松开紧握的手,掌心也全是冷汗。她侧耳倾听着洞外的动静,摇了摇头,眼神锐利如鹰隼:“不知。但...是机会!走!立刻离开此地!”
两人不敢有丝毫耽搁,迅速而无声地拨开藤蔓,如同融入夜色的影子,沿着崎岖的山路,借着清冷的月光,向着东方疾行。恐惧和求生的本能支撑着李昭明透支的身体,谢双鲤则紧紧搀扶着她,警惕地留意着西周的风吹草动。
走出约莫二里地,山路在前方拐了个弯。谢双鲤突然一把拉住李昭明,力道之大,让她差点踉跄。谢双鲤的脸色在月光下白得吓人,手指颤抖地指向拐角后的山路:“李...李道友...你看...那...那里...”
李昭明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瞳孔骤然收缩!
前方的山路上,月光惨白地洒落,映照出几具横七竖八、姿势扭曲的尸体——正是周焕带来的那些玄穑宗弟子!他们静静地躺在那里,身上不见明显的外伤,没有血迹喷溅的痕迹,但每一张脸都因极致的恐惧而彻底扭曲!眼睛瞪得几乎脱出眼眶,嘴巴大张着,仿佛在无声地发出生命最后时刻的惨嚎,凝固成一个永恒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惊恐表情。
死寂。连虫鸣都消失了。只有山风吹过,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甜腻的腥气。
“谁...谁杀了他们?”谢双鲤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身体微微发抖。这诡异的死状,比血腥的厮杀更令人胆寒。
李昭明强压下心头的寒意,示意谢双鲤警戒,自己则忍着虚弱,快步上前蹲下检查。她翻开其中一具尸体的手掌——半张绘制到一半、符文扭曲断裂的黄色符箓,无力地攥在死者僵硬的手指间。符箓的边缘,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熟悉的阴冷污秽气息。
“是‘影’。”李昭明的声音低沉而肯定,如同敲响了丧钟,“她吸干了他们的精血魂魄...连反抗的机会都没留下。”
“为...为什么?”谢双鲤难以置信,“他们不是...听命于她吗?”
“灭口。”李昭明站起身,目光扫过这些凝固着惊恐的面孔,眼神冰冷,“周焕...或者他带来的人,很可能在搜索过程中,无意间触碰到了‘影’不想为人所知的秘密...或者,他们对她而言,己经失去了利用价值,反而成了累赘和隐患。”她拉起谢双鲤,“此地不宜久留!趁‘影’可能还在处理周焕那边,我们快走!”
两人不再多看一眼那地狱般的景象,加快脚步,几乎是小跑着冲过了这片死亡地带。冰冷的月光如同无声的追兵,将她们的身影在蜿蜒的山路上拉长。很快,那片令人窒息的血腥与恐惧被远远甩在了身后的黑暗里。
李昭明忍不住回头,望向玄穑宗废墟所在的、那片被血色浸染过的遥远天际。心头思绪翻涌如潮。叶惜怜的疯狂,玉萝的牺牲,血魔的阴影,周焕的背叛,还有那如同附骨之疽、阴魂不散的“影”...这场席卷玄穑的滔天风波,远未到平息之时!真正的风暴,或许才刚刚开始酝酿。
而她们的前路,通往那传说中冰封万里、魔气肆虐的北境魔渊。发间那仅剩两朵花苞的残桃,其上流转的古老符文;三百年前那个倔强少年如今的模样;以及自己这身纠缠着魔气与心火的残躯...所有的因果,所有的谜团,或许都将在那魔渊之畔,那片被诅咒的冰原之上,迎来最终的...解答或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