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雨夜叩宫

雷声在琉璃瓦上滚过第三遍时，冷宫西墙轰然坍塌。潮湿的青砖混着腐木碎块砸向草席，林晚晴本能地将小翠护在身下，后背被碎瓦划出火辣辣的疼。透过漫天尘雾，她看见坍塌处露出半道裂缝，雨水正顺着裂缝灌进冷宫，在地面汇成暗红的溪流 —— 那是墙里埋着的朱砂砖被泡发的颜色。

“娘娘！” 小翠咳着爬起来，指尖指向裂缝外的宫道，“有人影！”

三道提着灯笼的黑影正沿着宫墙走来，灯笼上的鸾纹在雨幕中忽明忽暗。林晚晴听见他们的心声混着雨声碎成片段：皇后娘娘说…… 端妃若死在塌方里……

她攥紧小翠的手腕，从坍塌的木梁间隙爬向冷宫后巷。暴雨抽打着她的鬓发，鞋底在长满青苔的砖面上打滑，身后传来侍卫甲胄相撞的声响。转过巷口的瞬间，她撞进一堵冰凉的玄色衣墙，抬头看见伞骨在头顶撑开，遮住漫天雨幕。

“找死？” 低沉的嗓音带着不耐，伞下的男人垂眸望她，凤眼在灯笼光里像淬了冰的琉璃。林晚晴认出他腰间的天子剑穗，却在触碰到他目光的刹那，听见截然不同的心声：这双眼睛，竟和母妃临终时一样亮得可怕。

是皇帝萧承煜。

小翠慌忙跪下，额头抵在积水中：“陛下救命！有人要杀娘娘！”

男人的视线扫过她染血的衣襟，落在她攥紧的右手 —— 那里藏着从坍塌处捡到的半片玉蝉，蝉翼上的朱砂在雨夜泛着微光。林晚晴听见他指尖摩挲伞柄的声响，听见他心底翻涌的猜忌：冷宫怎会突然塌方？她手里的玉蝉，为何与母后棺中随葬品相似？

“跟上来。” 萧承煜转身时衣摆扫过她膝盖，伞沿的雨水滴在她手背，凉得像 autopsy 台上的金属器械。她盯着他挺首的脊背，发现他步幅间带着微不可察的蹒跚 —— 方才在冷宫后巷，他分明是从密道方向过来，此刻却装作偶遇。

三人在雨幕中穿行，宫灯将影子拉得老长。经过永巷拐角时，萧承煜突然顿住，望向墙角蜷缩的小太监：“你，过来。”

小太监浑身发抖地跪下，林晚晴却听见他心底炸开的尖叫：皇后娘娘说只要引开皇帝…… 端妃必死无疑……

“陛下，他袖口有鸾纹。” 她伸手扣住小太监手腕，在对方惊恐的目光中扯开衣袖，露出内侧刺着的凤凰图腾 —— 与皇后亲卫的徽记一模一样。萧承煜的伞柄 “咔嗒” 轻响，雨声突然静了半拍，小太监的喉间溢出不成调的呜咽。

“拖去慎刑司。” 萧承煜转身继续前行，声音里听不出喜怒，“今夜的事，若有第三个人知道 ——” 他指尖划过自己咽喉，灯笼光在眼睫下投出深影，“你们该明白，冷宫的塌方，从来不会只塌一面墙。”

御书房的炭火烧得噼啪作响，林晚晴盯着案上摊开的卷宗，鼻尖萦绕着松烟墨与血腥味的混合气息。萧承煜倚在圈椅上，目光落在她后颈的朱砂痣上，那里的皮肤因雨水浸泡泛起淡淡红晕，像朵开在苍白雪地里的朱砂梅。

“说说吧，端妃。” 他指尖敲了敲卷宗，上面绘着七具青紫色尸体，“前三日翰林院七名编修暴毙，太医院说是急症，你为何断定是毒杀？”

林晚晴捏着从编修指甲缝里取下的泥垢，现代法医学知识自动在脑海中检索：“急症不会七人同发，且死者指尖青黑，牙龈渗血，是典型的砷化物中毒。” 她抬头望向案头铜鹤香炉，“但普通砒霜中毒会有呕吐腹泻，他们没有，说明是慢性摄入，且毒物被伪装成 ——”

“参片。” 萧承煜接过话头，声音里多了丝冷锐，“朕让人查过，七人每日卯时都会服用太医院开的补气参片。” 他忽然倾身，鼻尖几乎触到她颤抖的睫毛，“可你还没解释，为何能在冷宫塌方时，恰好捡到这半片玉蝉。”

他摊开掌心，玉蝉的另一半静静躺在那里，断口处的朱砂拼成完整的 “凤来” 二字。林晚晴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听见萧承煜心底翻涌的记忆碎片：母后临终前将玉蝉塞进朕掌心，说等凤来现世，就能看见她的魂魄。

“陛下可知，玉蝉内侧刻着星图？” 她伸手触碰他掌心的玉蝉，指尖划过他掌纹里的薄茧，“那是二十八宿中的轸宿，对应楚地，而编修们的尸体摆放位置，正好暗合轸宿星轨 —— 这不是急症，是有预谋的祭祀。”

萧承煜的瞳孔骤缩，指间的玉蝉突然发烫。他看见眼前的女子褪去冷宫妃嫔的怯懦，眼底燃着像烛火般灼人的光，那是他在朝堂上见过的，言官死谏时才有的光。

“明心司。” 他突然开口，打断她即将出口的推理，“明日起，你掌管明心司，专查后宫及朝堂悬案。” 他扔出一枚刻着 “明” 字的玉牌，牌面映着她苍白的脸，“若再让朕发现你藏着掖着 ——” 他指腹划过玉蝉断口，“这玉蝉，便会成为你棺椁里的陪葬。”

窗外的暴雨不知何时停了，月光从雕花窗格里漏进来，在萧承煜肩头镀了层冷霜。林晚晴跪在地上，听见他起身时衣料摩擦的窸窣声，听见他临走前最后一句几乎听不见的低语：“别让朕失望，端妃。”

玉牌在掌心发烫，她望着案上的验毒卷宗，忽然想起现代解剖台上的编号牌。指尖划过 “凤来三年” 的字迹，后颈的朱砂痣突然灼痛，脑海中闪过零碎的画面：白大褂、培养皿、还有父亲在实验室里说的话 ——“晚晴，有些真相，比死亡更可怕。”

御书房的烛火在风中摇曳，将她的影子投在屏风上，影影绰绰像只振翅的凤凰。林晚晴摸向袖中另一半玉蝉，断口处的朱砂渗进掌心，与萧承煜掌心的印记，在月光下连成完整的凤形。

她忽然明白，这不是巧合。从冷宫塌方到雨夜叩宫，从玉蝉的两半到双生的朱砂痣，所有的偶然背后，都藏着精心策划的必然。而她手中的玉蝉，萧承煜掌心的印记，还有卷宗里七具毒杀的尸体，不过是这场权谋大戏里，刚被翻开的第一页。

更漏声在远处响起，林晚晴盯着验毒笔记上的 “LWQ-07”，突然想起在冷宫砖缝里看见的刻字：“凤来三年，端妃薨于冷宫”。现在是凤来五年，而她，本该死去的端妃，正握着现代法医的银簪，在这古代的御书房里，写下第一笔改写命运的验尸报告。

窗外传来夜枭的叫声，像极了现代殡仪馆里电梯运行的蜂鸣。林晚晴合上卷宗，指尖抚过玉牌上的 “明” 字 —— 明心司，明心见性，她倒要看看，这深宫里的人心，究竟是朱砂般鲜红，还是毒酒般暗黑。

而萧承煜，那个在雨夜撑伞救她的男人，掌心藏着玉蝉的另一半，眼底藏着比暴雨更冷的权谋，终究会明白，当法医穿越成冷宫妃，当读心术遇见验尸刀，这盘他以为掌控全局的棋，早己在第一颗棋子落下时，偏离了所有预设的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