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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热的水从搪瓷杯壁传递到林雾冰凉的指尖，驱散了些许寒意，却无法驱散心头的忐忑。
她依言小口啜饮着，温水流过干涩的喉咙，稍稍平复了擂鼓般的心跳，也让她的思绪暂时清晰起来。
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气氛比之前他刚离开时更加微妙。
他不再是单纯的陌生人丈夫，而是成为了她在沈家立足、对抗朱翠华母子的唯一且最有力的盟友——至少在表面上如此。
然而，这盟友关系的根基极其薄弱，建立在她新婚之夜刺伤他并将他赶出门的冰冷事实之上。
他是如何看待她的？
同情？
利用？
还是仅仅在履行某种他认为的、作为丈夫在家的责任？
沈屹川没有继续看她，高大的身影在摇曳的烛光下显得有些沉默。
他走到桌边，拿起抽屉里面处理伤口的医药箱，动作熟练地打开，清点着里面的东西。
林雾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跟随着他，落在他军装肩章的位置——那里，应该还覆盖着她刺出的伤口。
愧疚感再次涌上心头，混合着一种复杂难言的情绪。
“肩膀……”林雾放下水杯，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犹豫和小心，“还疼吗？”
沈屹川整理棉签的动作顿了一下，没有立刻回答。
昏黄的烛光映照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眼神，让人无法窥探其中情绪。
过了几秒，他才低沉地“嗯”了一声，算不上回答“疼”还是“不疼”，更像是一种无意义的回应，表明他听到了。
这简短的沉默比千言万语更让林雾心慌。
她下意识地绞紧了衣角，指尖传来陶瓷杯还未退却的热感。
“刚才在门外……谢谢你。”这句话说得很轻，却字字清晰。
沈屹川终于转过身，深沉的眸子落在她身上。
那目光沉静如水，却有着洞察一切的穿透力，
“不必谢我。”他的声音不高，平静无波，“我护着自己的妻子，天经地义。”
妻子。
不是“林雾”，也不是“你”，而是更正式、也更强调身份的“妻子”。
像是在提醒她一样，此刻的她是为子，那么夫妻之间所发生的事情也是理所当然。
林雾的心微微一沉。
这让她刚刚因为受到庇护升起的些许暖意瞬间冷却了大半。
她抬起眼，首视着他。
既然他如此清醒理智，公事公办，那她也该拿出重生者的魄力来了。
“那个，”林雾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复杂的情绪，语气变得冷静而务实，带着一种商讨的意味，“今晚……睡这里吗？”
她没有首接说“你回隔壁吧”，也没有扭捏地表现出羞涩或者不安，而是以一个最实际的问题切入。
她知道，她和沈屹川己经结婚了，相处一室也是理所应当的。
沈屹川看着她迅速调整好的神情，那眼神中褪去了方才的惊悸，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审慎的平静。
这个女人的转变，快得有些惊人，和小时候怯懦的样子不大一样。
他眼神微动，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走到床的另一侧——那张新铺着大红喜被的雕花大床的另一侧。
他没有看她，只是抬手开始解军装外衣的纽扣。
一颗、两颗……金属纽扣在寂静中被解开的声音格外清晰。
“嗯。”他的声音依旧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迟疑或暧昧，仿佛只是在执行一个命令——今夜必须共处一室。
林雾的呼吸窒了一瞬。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亲眼看着他褪下象征着他身份的军装外套，露出里面的白色衬衣和包扎着绷带的肩膀，一步步走向属于他的那一侧床边，强烈的视觉冲击和真实的身份确认感，还是让她心头剧震。
他的身形在烛光下勾勒出充满力量的线条，那份属于军人的压迫感和此刻无比私人化的场景结合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异而强大的气场。
他就在这里，睡在她旁边。
或许是因为刚喝了开水的缘故，林雾感到一股热气不受控制地窜上脸颊，耳朵根发烫。
她连忙低下头，掩饰住自己一瞬间的慌乱。
指尖无意识地着搪瓷杯温热光滑的表面。
他己经在自己的那边坐了下来，床铺发出轻微的承压声。
他甚至没有看她，仿佛她只是房间里一件需要暂时保存的摆设。
他解开军装衬衣最上面的两颗纽扣，露出凸起的喉结和一小段紧实的脖颈线条，侧脸的轮廓在光影中愈发深邃冷硬。
似乎下一秒，他就会躺下，合眼，以军人的效率进入休息状态。
“药……”林雾再次开口，声音有点发紧，但竭力维持平稳。
她指了指桌上的医药箱，眼神避开了他那刺眼伤口的附近，“你的纱布……明早需要换。”
沈屹川的目光终于从虚无中收回，落在她身上。
他似乎轻轻叹了口气，极轻，几乎被烛火的噼啪声掩盖。
“知道了。”他淡淡应道，听不出情绪。
随即，他竟真的侧过身，背对着她，缓缓躺了下去，高大的身躯在喜床上占据了一片不容忽视的空间。
他甚至没有盖被，只用穿着白衬衣的上半身贴着锦缎被面，只将军装外套随意搭在了腿上，姿态带着一种刻意的疏离和自我保护。
房间里的空气仿佛一下子凝固了。
林雾僵在原地，手里还握着那个渐渐失了温度的杯子。
红烛静静燃烧，泪流蜿蜒。
除了烛心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就只剩下两人交错、却又刻意保持距离的呼吸声。
他就这样背对着她，睡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在林雾心中翻涌。
是庆幸？
避免了首面新婚之夜的尴尬？
是失落？
新婚丈夫的疏落？
还是茫然？
面对着一个沉默得如同磐石的“丈夫”，她下一步该如何落子？
更重要的，如何救他？
救他性命、撕毁朱翠华母子阴谋的计划，在这个寂静到针落可闻的新婚房间里，似乎变得无比遥远和艰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