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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翠华被两个婶子架着，也懵了。
她看着躺在地上痛苦抽搐的沈茂言，再看看有条不紊指挥的林雾，再看看周围村民投向她的、毫不掩饰的谴责目光，巨大的恐惧和后悔终于让她明白——闯祸了！
这次是真的闯下了弥天大祸！
沈茂言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她和修文……这辈子就真的完了！
那些津贴赔偿金、那些算计……此刻都化作了泡影和恐惧！
“茂言……茂言啊……我不是故意的啊……”她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这次是真心的恐惧和悔恨。
但没人再理会她的哭嚎。
很快，门板抬来了，厚厚的棉被铺好了。
几个壮实的本家男人在林雾的指挥下，小心翼翼地、尽量平稳地将沈茂言平移到了门板上，并用布带简单固定住他无法动弹的半边身体，防止颠簸造成二次伤害。
“救护车呢？救护车怎么还没到？！”有人焦急地望着村口的方向。
“等等！等等！”朱翠华像是突然惊醒，猛地挣脱了扶着她的婶子，扑到门板边，带着哭腔喊道：“去……去县医院得多少钱啊？！我们……我们家哪里拿得出那么多钱啊！要不……要不……先抬回家？找……找赤脚医生看看？”
她的思维还停留在省钱的层面，这是她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沈茂言病成这样，治起来肯定是个无底洞！
她恐惧地看向儿子沈修文，希望能得到支持。
“妈！！”沈修文失声尖叫！
到了这个时候，他妈居然还在想着省钱？！
看着门板上父亲痛苦的样子，再想到自己刚才那失手的一撞可能造成的后果……他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
“闭嘴！”沈修文几乎是失控地朝着朱翠华怒吼，声音都变了调，“钱……钱我来想办法！必须去医院！必须去！”
他此刻也终于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了，要是沈茂言真因为耽误救治没了，或者瘫了，那他沈修文这辈子在村里永远也别想抬头了！
钱……就算偷，就算抢，他也得弄来！
林雾冷冷地扫了他们母子一眼，眼神如同冰刃。
这种时候还在算计？
她懒得再浪费口舌，只是紧张地蹲在门板旁。
“爸，您再坚持一下，车马上就到了！坚持住！”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秒都无比煎熬。
村民们都屏息凝神地望着村口的方向，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紧张。
终于！
远远的，一阵急促而尖锐的鸣笛声划破了乡村的宁静，由远及近！
“来了！城里的车来了！”有人激动地大喊。
穿白大褂的医生和护士快速跳下车，专业迅速地进行初步检查和判断：“突发脑卒中！快！抬上车！”
他们利落地将门板抬上担架车，准备固定推走。
就在担架车即将被推入救护车后厢的刹那。
口角歪斜的沈茂言对着林雾含糊不清的说着：“屹......川......你.......”
林雾的心猛地一沉！
“爸……”她声音哽咽。
医生迅速关上车门，沈修文也跟了上，救护车载着不省人事的沈茂言，朝着县城的方向绝尘而去，留下一股久久不散的烟尘和汽笛的回音。
朱翠华在地，哭得没了人样。
林雾的心情很沉重，他很怕沈茂言去世，因为沈茂言是上一世她在沈家唯一的温暖。
没来得及多想，林雾就转身朝这外面走去。
朱翠华上来一把抓住林雾的衣角，恶狠狠的说道：“你要去哪里？”
林雾白了她一眼，“我能去干什么？我去城里看看爸，再送一点钱，难道沈修文身上有钱吗？”
听到这里，朱翠华只能悻悻的松开手，然后小声的嘀咕着：“那你去吧，早些去。”
当林雾到达医院的时候，沈茂言己经是转移到了病房里面。
病房走廊处，医生对着林雾和沈茂言说道：“病人这是因为上了年纪，加上情绪太过于激动，中风了。”
“那有痊愈的可能吗？”林雾问道。
“痊愈的可能性是有的，护理这种病人需要家人和药物的配合，所以你们家人只要护理得当，病人是很有机会痊愈的。”
听到这里沈修文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他紧紧地握住医生的双手:“谢谢医生，谢谢您。“
说着说着，他的眼里竟然了起来，因为他的不小心，更是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回到病房以后，林雾就借着去准备饭食的借口离开了。
还好医院离林家不是特别远，所以她是准备回家让苏姨炖一些营养一点的汤。
走在路上，他情不自禁的想起了沈屹川，可是她不知道电话，就算写信也不知道地址。
算算日子，沈屹川己经走了五六天了，今天是腊月二十八，再有两天就过年了，不知道他会不会回来。
翌日腊月二十九。
在医生的准许之下，答应沈茂言可以回家休养。
沈修文攥着那张医生开具的缴费单，脸色灰败得像刚从阴沟里捞出来，只能躲在墙角，烦躁地揪着头发。
最终在护士的催促之下，还是林雾去交的医药费，不多不少，刚刚好一百元，这个放在当时的年代也算是一笔巨款了。
当林雾拿出钱的时候，沈修文的眼睛都首了。
得知沈茂言要出院，林振轩作为老友更是做为亲家，他忍着身体的不适也来医院探望了一下。
林振轩坐在病床前的椅子上，轻轻的握住了沈茂言的手。
“老兄啊，你怎么成这个样子了。”
说着说着，林振轩还在脸上抹了一把。
“你可千万不要......走在我的前头啊，好好的活下去，有机会我......也会去看看你的，等你好了，我们哥俩.......再好好的喝他一壶......”
病床上，沈茂言的眼皮微微颤抖着，无法开口说话，但那浑浊的眼睛紧紧盯着老友，眼角无法控制地缓缓滑下两行滚烫浑浊的老泪。
那泪珠，滚过他松弛蜡黄的脸颊，渗入枕头的布料，也重重砸在林振轩紧握着他的手上。
干枯冰冷的手指，在此刻，极其微弱却又异常坚定地回握了林振轩的手一下！
林振轩的肩膀剧烈地抖动起来，再也无法抑制，苍老的泪水决堤般涌出，低低的呜咽声压抑在喉咙里。
但他依旧死死握着沈茂言的手，不知道这会不会是他们老哥俩的最后一面。
两个病骨支离的老人，一个躺在床上无法言语，一个坐在床边泣不成声。
只有那紧紧交握、同样布满老人斑的手，在弥漫着死亡与哀愁气息的病房里，无声地传递着跨越生死、无需言说的沉重情谊。
窗外冬日的寒风呼啸着拍打玻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