坟土坡的冻土像破碎的陶片,黑紫色的血块和焦糊物硬邦邦地冻在一起。空气里弥漫着化不开的焦肉腐臭味,烧焦变形的灌木枝杈指向昏暗的天空。
宋连躺在冰冷的泥地里,浑身是伤,气息微弱。刚刚经历了与腐骨豺的恶战,万魂幡吞噬时的共感又让她遭受了一次灵魂上的酷刑,意识早己沉入无边的黑暗与痛楚。
头顶上方,灰蒙蒙的天空下。
“嘎……”
“嘎……”
几声嘶哑的鸟鸣打破了死寂,七八只秃鹫般大小、浑身覆着焦炭样羽毛、眼睛闪着暗红邪光的腐食渡鸦在低空盘旋。
它们盘旋不去,在那具濒死人类身上嗅到了异样。那点令它们本能不安的气息……似乎又藏得很好……那是一个垂死之人散逸出的、格外“鲜美”的生命气息和灵魂波动。
,却又带着让它们本能里感到不安的东西——那人身上,似乎残留着一丝令灵魂本能恐惧的、极度危险却又被很好掩盖的气息。
它们焦躁地打着转,低沉的叫声在寒风里传递着犹豫与渴望,没有一只轻易落下。
宋连后腰紧紧贴着皮肉的那块冰冷断柄——万魂幡——正散发着餍足巨兽般的厚重与满足。
它刚吞掉了腐骨豺那暴戾精纯的妖魂本源,正心情愉悦地消化这顿大餐。
然而,就像饕餮没有真正的饱足,更强的根基也滋生出更深远的饥饿。
它对上面那些“小点心”的渴望悄然爬了上来。
它极其精确地控制着力量,将一切属于“万魂幡”自身的、那令人灵魂战栗的邪异气息尽可能地收敛、抹除,而毫不掩饰宋连那微弱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弱小的练气修士气息,在寒风里断断续续地飘散。
此刻的宋连,在渡鸦眼中,就是一个倒在地上、毫无威胁的、气息的濒死猎物。
旁边那点若有若无的“危险感”,更像是神经过敏的错觉。
一只胆子较大的渡鸦忍不住诱惑,焦黑的翅膀猛地一扇,率先落在宋连身体几步外的一块冻土上。
它伸长脖子,血红的眼睛死死盯住宋连苍白失血的脸和那个贴着皮肉的后腰位置,钩嘴微微开合,涎水般的邪气粘液滴落在冻土上。
周围一片安静。
另一只渡鸦也按捺不住,焦黑的爪子落下,离宋连更近了。
第一只落下的渡鸦眼里的贪婪终于盖过了最后一点警惕。它猛地往前蹦了两步,焦黑的钩嘴带着风声,狠狠啄向宋连暴露的、沾着血迹的喉咙!
就在钩嘴尖几乎要刺破宋连皮肤的刹那!
嗡。
万魂幡看准时机,一股冰冷无形的力量无声爆发,一张完全透明、边缘却在剧烈波动的灰黑色能量薄膜,以惊人的速度向上隆起、合拢,瞬间便将这只扑到宋连喉前的渡鸦连带着宋连的半个身体,一起封在了里面,像一个无声无息关闭的捕蝇笼。
“嘎?!”(惊惧短促的尖叫)
被关在里面的渡鸦瞬间陷入极致的恐慌,原本的攻击姿态瞬间变为疯狂想要逃离,它疯狂地扑打焦黑的翅膀,利爪和钩嘴猛烈地抓挠踢蹬着坚韧的能量壁垒,发出沉闷的“噗噗”撞击声。
一只利爪在挣扎中狠狠划过宋连的手臂,拉出一道血线。
尖锐的钩嘴擦过宋连的脸颊,留下长长一道的伤口。
剧烈的疼痛像冰冷的钢针扎进宋连昏沉的神志边缘,她发出一声含混的痛哼,身体也抽搐了一下。
挣扎毫无用处。
嗡……滋啦啦……
那灰黑色的能量薄膜猛地向内收紧,光芒变得浓郁,一股毁灭性的、如同无数吸管般的吸力骤然在结界内部爆发!
“嘎……”(声音被掐断般的微弱尾音)
渡鸦血红的眼睛瞬间黯淡、熄灭,体内那点可怜的妖魂和气血精华被瞬间剥离、榨干,化作一股灰黑色的细流,被结界主人——万魂幡——贪婪地吸吮一空。
焦黑的羽毛如同烧过的纸灰片片剥落、朽烂。
原本因在战场上充足的食物来源而略显肥胖的鸟身肉眼可见地干瘪、枯萎。
伴随一声轻响,一具轻飘飘的皮包骨鸟尸砸在宋连身上。
结界无声无息地消散了,像从未出现过。只有宋连脸上、手臂上多出的刺目血痕,以及身上那具毫无重量的干瘪鸟骸。
其余盘旋的渡鸦发出更加急促和混乱的鸣叫。它们只看到同伴在扑下去的瞬间突然静止,然后莫名成了干尸。
下方那个人类依旧一动不动地躺着,气息虚弱。
吸取战场上的煞气和怨灵而生的魔兽本就蠢笨,食腐渡鸦更是其中翘楚——危险的警兆?它们根本无法理解同伴的死亡。
——贪婪终究压过了恐惧。
又一只体型稍小的渡鸦,焦黑的翅膀收拢,小心翼翼地落在宋连的腿边。
它谨慎地伸出钩嘴,想啄食宋连皮甲带子上粘着的一片带血的皮肉。
钩嘴尖即将碰到血迹的刹那——
嗡!
那张透明致命的灰黑能量接近再次在宋连身旁悄然出现、无声合拢,精确地将这只落地的渡鸦关在了里面。
“嘎!”(惊恐绝望的嘶叫)
再一次,徒劳的挣扎,撞击。
昏迷的宋连因为脸上身上腿上又添深伤而痛苦地扭曲。
滋啦啦。
万魂幡再次吸取渡鸦的灵魂和生命力,又一只干瘪鸟尸砸落在地。
——许久之后。
宋连的眼睫毛剧烈颤抖着,沉重无比地掀开了一条缝。
她感到眼前的景象模糊晃动,剧烈的疼痛从西肢百骸钻进她的意识,新伤旧痛叠加。
她极其艰难地、一点点转动眼球。
首先看到的,是散落在她身边冰冷冻土上的、几只如同被烈日暴晒风干过的黑色鸟尸。
然后是那张冰冷的、致命的灰黑透明能量结界,完全把宋连笼罩起来,就像在保护她一样。
她低下头,看见自己手上、臂弯、腿上遍布的、新鲜的、正在渗出温热血珠的伤痕。血液染红了残破的皮甲和衣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