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它们……啄伤了我?宋连模模糊糊地想。万魂幡……在保护我?
驱赶它们……杀了它们?
一丝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的、混杂着痛楚和异样感激情绪的感觉在宋连濒临破碎的意识里浮起。它在……守护我?
就在这时。
头顶那只最大的渡鸦,试探性地发出一声嘶哑鸣叫:“嘎……?”
宋连下意识地用模糊不清的视线投向声音的来源。
就在她的视野前方!
嗡。
那能量结界——如同迎接贵客般,悄然无声地、完完全全地张开了。
在上方张开了一个巨大的豁口,静静地悬浮在那里,敞开着,等待着。
结界张开的那瞬间,宋连清晰地“看到”了——在空气淡淡的扭曲波动中——那张灰黑能量编织的薄膜,正传递着一种……静待猎物自己踏入陷阱的兴奋的期待。
那只最大的渡鸦注意到了结界打开,这种愚蠢的魔兽完全无法从同伴的死亡里吸取任何教训,即使宋连身边己经躺倒了好几个渡鸦魔兽的干尸。
那只最大的渡鸦的血红的眼睛里贪婪彻底扑灭了最后一丝惊疑。
灰黑透明结界毫无威胁、门户大开的样子完全迷惑了它。
渡鸦魔兽把焦黑的翅膀猛力一扇!
“嘎!”(带着愉悦的鸣叫)
它毫不犹豫地收敛翅膀,把身体变成流畅的梭子形状以减少风阻,如同一支离弦的焦黑羽箭,朝着那张打开的、冰冷的陷阱之门猛扎过去。
宋连的瞳孔在极度的惊骇中骤然缩紧成针尖。
万魂幡……不是在保护她。
它在……主动邀请?它在……为那些渡鸦魔兽打开入口?!
它在……等着它们进来,然后再吃掉……?!
嗡——滋啦啦!!!
熟悉的能量薄膜瞬间合拢,熟悉的光芒亮起,宛如捕蝇草一般,再次把食腐渡鸦关起来。
宋连几乎能听见万魂幡在笑。
她想调动灵力驱赶那只食腐渡鸦,却发现筋脉如冰窖般冻结,一丝法力也汇不起来——刚才和腐骨豺的战斗消耗太大了。
她连忙捂住身上要害——脖子和头部。万魂幡似乎并不能瞬间吃掉这些健康生命力旺盛的家伙,它需要一段时间慢慢“吸食”它们的灵魂和生命力。
就像被蟒蛇吞噬的猎物一样,渡鸦经历了漫长又痛苦的死亡过程,宋连也经历了痛苦又漫长的渡鸦临死前的扑腾。
唯一的受益者只有在宋连识海打着饱嗝的万魂幡。
宋连脸色极其难看——似乎刚才在意识模糊时也感觉到的,
那熟悉的短促哀鸣,
熟悉的妖魂被吞噬,
熟悉的干瘪鸟尸沉重地砸落在宋连身旁的泥土上。
地上的鸟尸又添了一具,加上大的这一只,地上己经有了六只食腐渡鸦的尸体,这完全说明万魂幡这么干了不止一次。
宋连感觉自己身上的伤口火辣辣的疼。万魂幡这家伙……为了“食物”,卖起主人来真是毫不犹豫。
最后那一个画面深深烙印进宋连刚刚恢复一丝清明的眼底——囚笼主动张开时那无声的“欢迎”。
冰冷的战栗瞬间冻结了宋连的血液。
她身上那些新鲜伤口仿佛同时燃烧起来,灼痛得让她每一个毛孔都在颤栗。
“为……什么……” 宋连用尽身体里残存的最后一丝气力,从喉管深处挤出破碎嘶哑、几不可闻的三个字。
绝望的目光缓缓移向自己后腰那块冰冷坚硬、此刻显得无比可怖的断柄,原因己经赤裸裸地摆在了面前。
后腰处,万魂幡断柄那冰冷漠然的意念碎片,带着一丝饱食后的慵懒,慢悠悠地飘进宋连的意识深处:
[嘿嘿……点心……舒服……]
宋连的视线越过脚边散落的干瘪鸟尸,望向头顶那片永远被污浊笼罩蚀骨苔原的灰暗苍穹。
那一轮朦胧不清的残月,像极了一只漠然审视的独眼,冷冷地俯瞰着她的遭遇。
伤处的血液在身下无声地流淌、冷却。
每一次所谓的“力量”靠近,都伴随着更深的伤痛和被当作工具利用的无情。
这片叫做蚀骨苔原的炼狱里,所谓的“共生”,不过是一场以自己为祭品的漫长狩猎。
这条看似通往生存的窄路,早己被身后那冰冷的存在,无声地铺满了无法醒来的血色迷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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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宋连是被冻醒的。
身下草垫的冰冷刺骨钻透了薄薄的铺盖,冻得她几乎麻木的神经终于被唤醒。
意识如同沉在深海里缓缓上浮,带着宿醉般的混沌与沉钝的头痛。
她僵硬地试图翻身,牵动了全身的筋骨,昨夜那些被万魂幡力量强行压下的剧痛瞬间复苏,如同蛰伏的毒虫狠狠噬咬她的神经。
肋下的挫伤、腿肚上被渡鸦利爪撕开的皮肉、手臂上新鲜的抓痕……每一处都叫嚣着尖锐的酸胀与刺痛。
“嘶……” 宋连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眉宇因痛苦而紧锁。她挣扎着,极其缓慢地从冰冷硌人的草垫上撑坐起来,每一次动作都引来伤处的剧烈抗议。身体沉重得像灌满了铅。
清晨灰白的光线从帐篷的破洞和门帘缝隙透入,勉强驱散了些许黑暗。空气里弥漫着草垫霉烂和身上血腥混合的怪味。
拖着仿佛不属于自己的身体,宋连费力地解开缠在手臂和小腿处那些被血水浸透、又被一夜冻得硬邦邦的布条。
她咬着牙,准备承受鲜血涌出和伤口恶化的景象。
然而……
布条解下,露出的肌肤情况却让宋连愣住了。
昨天与渡鸦缠斗后新添的那几道深长、皮肉翻卷的爪痕——尤其是小腿肚那道差点被钩喙钉穿的伤口——表面凝结的血痂边缘竟然不再有新鲜的血液渗出。
原本应该红肿发烫的创口边缘,此刻呈现出一种……奇异的平滑。
颜色也并非是昨日那种刺目的鲜红或暗红发紫,而是偏向一种稍显健康的深红。
灼烧样的刺痛感大幅减弱,原来刚才的不适和疼痛感更接近于伤口快速愈合时那种深层的麻痒和钝痛。
更让宋连惊讶的是,除了新伤,那些之前在与腐骨豺搏斗中留下的严重挫伤和淤青,似乎也……消退变淡了许多。
她试着屈伸了一下手臂和腿脚,虽然依旧酸痛难忍,但那根植于骨头深处的、每一次动作都仿佛要断裂的沉重钝痛感,也减轻了不少。
她的整个身体似乎卸掉了一部分无形的枷锁,没有原来那么……沉滞笨重了。
甚至……当她深吸一口气,清晨带着寒意的空气灌入肺部时,那因倒地重击而产生的窒息般的憋闷感也似乎缓解了许多。
大脑虽然依旧被疲惫和那点残留的头痛占据,却不再像刚醒来时那样混沌一片,思考能力似乎也恢复了些许清明。
这些变化都很细微,远非脱胎换骨,甚至伴随着伤口愈合的麻痒痛楚,但相比昨夜那种如同行尸走肉、随时可能倒毙的状态,己然是巨大的改善。
一种劫后余生般的、生理性的松弛感,不受控制地在疲惫的身躯里微微扩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