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的风卷着雪粒子打在医疗箱上,灰鸽同盟的医疗队长艾琳哈了口气,哈出的白雾在共生医疗箱的玻璃罩上凝成细小的水珠。箱内的共生能源核心泛着暖金的光,像一颗凝固的小太阳。
“疼吗?”她蹲下身,问那个缩在草席上的男孩。
男孩的左腿缠着渗血的绷带,伤口边缘泛着污染特有的紫斑——三天前,他被一只从深渊裂隙爬出的污染兽咬穿了大腿。传统的治疗手段要么切除溃烂的肌肉,要么用污染核心强行压制,但此刻,艾琳掀开绷带,露出的是一片令人惊叹的景象:紫斑正在消退,新生出的皮肤泛着珍珠般的光泽,最中心处,一道淡金色的纹路正顺着血管蔓延,像极了共生能源在地面流动的光痕。
“不疼了。”男孩的声音还有些发颤,但眼里闪着光,“阿姨说,这是‘共生’在帮我长新肉。”
艾琳轻轻摸了摸那道纹路。共生医疗箱的提示音响起,显示伤口处的污染值己从78%降至12%。她打开医疗箱侧面的观察窗,里面漂浮着无数细小的光粒——那是004号意识碎片具象化的能量体,正顺着输液管钻进男孩体内,与他的血肉、骨骼、甚至记忆里的恐惧共振。
“以前我们总说‘机械修复血肉’,现在才明白,是机械在学血肉怎么生长。”艾琳低声说。她的机械义眼闪过数据流,那是004号传来的实时分析:“共生能源不是替代,是引导——引导身体用自己的力量愈合,就像……就像教一棵被砍断的树,重新学会抽枝。”
消息传回自由城邦时,正赶上教会在圣辉大教堂发布《新生命宣言》。
楚夜站在教堂外的广场上,仰头望着彩绘玻璃上的圣子像。三百年前,圣子也是这样站在光里,对信徒说“神爱世人”;此刻,宣言的内容正从牧师的口中流淌出来:“……共生疗法是神赐的奇迹,是机械之神对人类的第二次救赎……”
但人群中传来嘘声。
几个穿绣金法袍的老主教挤到前排,为首的大主教举着镶满宝石的权杖:“荒谬!《圣经》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用机械能量修复血肉,是把上帝的造物揉成一团废铁!”他的目光扫过人群,“你们看看那些被治愈的伤口——淡金色的纹路,像不像深渊的污染?这是魔鬼在借机械之手,腐蚀神的杰作!”
广场瞬间安静下来。
楚夜向前一步。他的圣钉核心在阳光下泛着金红的光,与教堂尖顶的十字架形成奇妙的呼应。
“尊敬的主教,”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您说‘上帝的杰作’,可您见过被污染兽啃烂的肢体吗?您见过孩子因为伤口溃烂哭到昏过去吗?”他指向人群后方——那里坐着几个刚被治愈的北境村民,男孩的母亲正攥着儿子的新腿,眼泪砸在淡金纹路上,“共生疗法不是‘篡改’,是‘接纳’。接纳机械的精密,让它成为血肉的延伸;也接纳血肉的温度,让它教会机械如何‘活着’。”
大主教的脸涨得通红:“你在亵渎神!”
“不,”楚夜摘下胸口的共生徽章,轻轻放在台阶上,“我在完成神未竟的事。三百年前,机械之神用自己的核心换了一盏照亮贫民窟的灯;现在,我们用共生能源换一个不再恐惧的身体——这不是对神的背叛,是让神的慈悲,真正落到每一个凡人的血肉里。”
暮色降临时,楚夜回到老工坊。
老鼠正蹲在工作台前,用细镊子调整机械臂的关节。他的左手——那只覆盖着共生金属的机械臂——在灯光下泛着暖金的光,原本冰冷的金属表面,不知何时浮现出与楚夜圣钉核心相似的金红纹路,像血管,又像某种生长的痕迹。
“本体!”老鼠抬头,眼睛亮得反常,“你看这个!”他转动手腕,机械臂的指节发出轻响,“今天修共生炉时,我不小心碰到了污染残留,按以前的情况,至少得坏三个零件……”他掀起袖子,露出机械臂内侧的纹路,“但它自己‘愈合’了!那些金红的纹路像活了一样,把污染冲走了!”
楚夜凑近看。纹路里流动的确实是共生能源,和他在医疗箱里见过的光粒一模一样。
“以前我总觉得,”老鼠的声音低下来,“这机械臂是我和‘正常人’的分界线。别人摸我胳膊会缩手,小孩会喊‘怪物’,连我自己都觉得……”他顿了顿,“觉得自己是半机械的怪物。”
“现在呢?”莉娅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她的黑箱机甲己经修复完毕,肩甲上还沾着未干的机油,但眼神温柔得像月光。
老鼠抬起头,望着自己泛着金纹的机械臂,又望向莉娅。
“现在我觉得,”他说,“这是我身体的一部分。就像……就像我的心脏在跳动,我的手在抓握,它也在‘活着’——用机械的方式,和我的血肉一起。”
莉娅走过来,伸手碰了碰他的机械臂。金红的纹路突然亮了一下,像被风吹动的火焰。
“你看,”她笑着说,“它回应你了。”
老鼠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笑出了声。那笑声里没有曾经的自卑,只有藏了很久的、终于被接纳的轻松。
深夜,楚夜站在自由城邦的最高处,俯瞰整座城市。
北境的治愈报告正通过通讯水晶传来:“第173例共生疗法成功,患者伤口新皮肤纹路清晰,无排斥反应。”
教会的抗议书躺在他的案头,墨迹未干:“机械能量是对神的亵渎……”但他知道,明天就会有更多治愈案例送到,会有母亲举着孩子的手说“看,神迹”,会有老人摸着自己不再疼痛的膝盖说“感谢机械之神”。
风从东方吹来,带着青草的香气。
楚夜摸了摸胸口的共生徽章。徽章上的纹路突然动了,像有生命的藤蔓,顺着他的皮肤往手臂攀爬。他想起医疗箱里的光粒,想起老鼠机械臂的金红纹路,想起玛莎孙子画在墙上的“机甲”——那些机械与血肉交织的痕迹,从来都不是对立,而是生长。
月光下,他的圣钉核心泛起柔和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