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的事,交给我!”
这五个字,像惊雷一样炸响在死寂的医院走廊。苏曼猛地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眼前这个风尘仆仆、穿着明黄色外卖冲锋衣的男人。他跑得额发汗湿,几缕黑发贴在的额角,胸膛剧烈起伏着,呼出的气息带着奔跑后的灼热。那身刺眼的黄袍,在惨白的日光灯下,非但没有显得滑稽,反而透出一种孤注一掷般的奇异光芒。
交给他?怎么交?苏曼脑子里一片混乱。他难道要去抢银行吗?还是……她不敢深想,巨大的荒谬感和一丝极其微弱、连她自己都不敢承认的希冀在她心头疯狂撕扯。
“张……张驰……”苏曼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想说什么,却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她身旁的母亲也停止了啜泣,茫然地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穿着外卖服的年轻人,浑浊的眼中只剩下卑微的、不敢置信的祈求。
张驰没有多余的解释。他甚至连头盔都没放下,只是快速扫了一眼紧闭的ICU大门,目光随即精准地锁定了走廊尽头那个亮着“收费处”灯牌的窗口。他抬手,用带着黑色露指手套的手背,极其粗鲁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眼神锐利得像开了刃的刀。
“缴费单给我!”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斩钉截铁。
那语气里的力量感,像一只无形的手,推了苏曼一把。她几乎是下意识地、颤抖着从手包里掏出那张被泪水浸得有些发皱、写着天文数字的缴费通知单,递了过去。纸张的边缘被她捏得死死的,指节泛白。
张驰一把接过,目光在那串令人窒息的数字上停留了不到半秒,眼神没有丝毫波动,仿佛那只是一串无关紧要的符号。他捏着那张纸,转身就走,目标明确,大步流星地冲向收费处。明黄色的背影在空旷的走廊里移动,像一团燃烧的火焰,带着一种一往无前的决绝。
苏曼和母亲互相搀扶着,几乎是踉跄地跟在他身后。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虚浮而不真实。她们看着那个黄色的身影冲到收费窗口前。
窗口里的工作人员正低头整理单据,听到脚步声抬起头。当她看清站在窗口外的是一个穿着外卖冲锋衣、戴着露指手套、额角还挂着汗珠的年轻人时,职业性的表情瞬间被惊愕取代,眉头下意识地皱了起来,眼神里写满了“外卖取餐在楼下”的不耐烦。
张驰根本没理会她的表情。他首接把那张皱巴巴的缴费单从窗口下方塞了进去,动作干脆利落,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玻璃:“缴费!心外科ICU,苏建国!手术费!立刻!马上!”
那气势,不像来缴费的,倒像是来下达最后通牒的。
工作人员被他的气势慑了一下,下意识地接过单子,当她的目光扫到单子下方那个触目惊心的数字总和时,眼睛瞬间瞪圆了,嘴巴微张,难以置信地抬头又看了一眼窗口外这个穿着外卖服的男人,仿佛在确认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一……一百五十三万七千六百?”工作人员的声音都变了调,充满了怀疑和审视,“先生,你……你确定?”
“确定!刷卡!”张驰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斩钉截铁。他伸手进冲锋衣内侧口袋——那个位置通常用来放手机或者零钱——摸索了一下,掏出来的却不是钱包,而是一张……卡。
那张卡通体漆黑,材质非金非塑,在窗口惨白的灯光下泛着一种低调而冰冷的金属光泽。卡的边缘镶嵌着一圈极其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暗金色纹路。没有常见的银行Logo,没有卡号凸印,只在卡面中央,有一个极其简约、线条流畅的银色徽记——像是一枚抽象的羽翼,又像一道划破长空的闪电。
苏曼站在几步之外,目光死死地盯住那张卡。她认得所有顶级银行的无限卡、黑金卡,却从未见过这种样式!它看起来……不像银行卡,更像某种特殊权限的身份凭证!
窗口里的工作人员显然也从未见过这种卡。她脸上的惊愕变成了茫然和一丝警惕,犹豫着没有去接:“先生,这……这是什么卡?我们这里只支持常规的银行卡支付或者现金……”
“刷!”张驰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眼神锐利如鹰隼,“让你刷就刷!耽误了手术,你负得起责任吗?!”
那瞬间爆发出的气势,完全不像一个跑单小哥,更像一个久居上位、习惯了发号施令的人!工作人员被他吼得一个激灵,下意识地接过了那张冰冷的黑色卡片。
她将信将疑地将卡片插入POS机。机器发出轻微的读取声。
一秒,两秒……
整个收费处一片死寂。苏曼屏住了呼吸,母亲死死抓住她的胳膊,指甲几乎要嵌进她的肉里。张驰站在窗口前,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明黄色的背影挡住了苏曼大部分的视线,但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紧张和……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然?他也在紧张?
“滴——”
一声清脆的、宛如天籁般的提示音响起!
紧接着,POS机开始“滋滋”地吐出一张长长的签购单!
刷……刷成功了?!
窗口里的工作人员看着POS机上跳出的“交易成功”字样,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脸上的表情彻底凝固,像是看到了外星人登陆地球!她拿着那张黑色卡片和长长的签购单,手都在抖,看看单子,又看看窗外那个穿着外卖冲锋衣的男人,再看看单子上那串天文数字,世界观仿佛在这一刻被彻底颠覆了!
张驰紧绷的肩膀,在听到那声“滴”响时,几不可察地放松了微不可察的一丝。他一把从窗口里扯过签购单和那张黑色卡片,看都没看,胡乱地塞回冲锋衣内侧口袋。动作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粗暴。
他猛地转过身。
苏曼和母亲还僵在原地,如同两尊被施了定身法的石像,脸上写满了极致的震惊和茫然,大脑完全停止了运转,无法理解刚才发生的一切。
张驰大步走到她们面前,脸上没有成功的喜悦,只有一种完成任务的凝重和急切。他把那张缴费成功的回执单塞到苏曼冰凉的手里,声音依旧沉稳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拿着!去给医生!告诉他们,钱到了!立刻安排手术!快!”
苏曼下意识地低头,看着手里那张薄薄的、却重逾千斤的回执单。上面清晰地打印着“缴费成功:¥1,537,600.00”。那串数字像烙铁一样烫着她的眼睛。
“张……张驰……”她抬起头,泪水再次汹涌而出,这一次,是绝处逢生的狂喜、难以置信的震惊和巨大的困惑交织在一起,“你……你怎么……”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张驰打断她,眼神锐利地扫向ICU的方向,“救人要紧!快去!”
他最后那个“快去”,像一记鞭子抽醒了苏曼。她猛地回过神,是啊!钱到了!手术可以做了!父亲有救了!
“妈!钱有了!爸有救了!”苏曼激动地抓住母亲的手,声音带着哭腔,却充满了力量。她顾不上追问,顾不上震惊,拉着同样如梦初醒、激动得浑身颤抖的母亲,转身就朝着医生办公室的方向狂奔而去!高跟鞋敲打地面的声音,第一次显得如此充满希望。
张驰站在原地,看着她们跑远的背影,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浊气。他抬手,用力抹了一把脸,似乎想抹去所有的疲惫和紧张。紧绷的身体终于完全松懈下来,那身明黄色的外卖冲锋衣,此刻似乎也失去了刚才那种锐利的光芒,显得有些疲惫。
他环顾了一下西周冰冷的医院走廊,目光落在收费窗口里那个依旧处于石化状态的工作人员身上,对方正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盯着他。张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极其短暂、带着点自嘲又有些复杂的笑容。他没再说话,转身,走到走廊边的塑料长椅旁,将夹在胳膊下的头盔随意地放在椅子上,然后自己也坐了下来。
高大的身躯微微弓着,手肘撑在膝盖上,双手交握,低垂着头。额前的碎发垂落,遮住了他的眼睛。那身刺眼的明黄,在空旷的、弥漫着消毒水味道的走廊里,构成了一幅极其突兀又无比沉默的剪影。刚才那掷下百万的惊人气势消失了,只剩下一种深沉的、难以言喻的疲惫。
墙上的挂钟,秒针依旧在“咔哒、咔哒”地走着。
不远处的医生办公室里,传来苏曼激动的声音和医生快速安排手术的指令声。
而走廊墙壁上悬挂着的那台静音播放着的壁挂电视,屏幕上的画面,在无声地切换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