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破晓之光

凌晨三点的楼道里，胶带切割声像某种固执的虫鸣，在晓霖发间嗡嗡盘旋。她趴在二手电脑前回复咨询，睫毛上凝着的汗珠掉在键盘上，把"亲"字晕成了淡灰色的涟漪。苏哲蹲在纸箱堆里打包，旧T恤后背浸出的汗渍，在劣质LED灯下发白，像极了老家晒谷场上被日头烤裂的泥地。

"第376单了！"晓霖突然把鼠标拍得山响，屏幕上弹出的好评让她鼻尖发酸，"有个姐姐说，戴着星星发卡去接孩子，儿子说妈妈像天上的星星！"苏哲抬头时，看见她飞快抹了把眼睛，指尖却把那截图小心翼翼存进了"星星相册"——那是她用捡来的月饼铁盒装的手机内存卡。

铁皮棚顶突然传来扑簌簌的声响，晓霖惊得差点撞翻可乐瓶改的笔筒。"是野猫吧？"苏哲放下封箱带，却在推开窗户的瞬间愣住了——铅灰色的晨雾里，整面墙的绿萝正被风吹得簌簌发抖，那些用胶水粘上去的枯叶竟落了满地，露出枝干上新生的嫩芽，嫩得能掐出水来。

"我们好像……真的熬过来了。"晓霖的声音带着水汽，她摸出藏在抽屉深处的CD星星，那道被胶水粘住的裂痕在晨光中像极了银河的分支。苏哲没说话，只是把刚打印好的快递单递给她，单号上的数字在晨曦里泛着微光，像一串通往未知的密码。

他们的"工作室"其实是楼道拐角的储物间，晓霖用捡来的窗帘布隔出两半，一半堆着从废品站淘来的塑料颗粒，另一半支着用晾衣架改的模特架。当第一缕阳光穿过窗帘缝隙时，晓霖正踩着板凳给模特戴发卡，裙摆扫过头顶的蜘蛛网，惊起的尘埃在光柱里狂舞，像无数颗微型星星。

"苏哲！快看这个！"她突然指着手机屏幕尖叫，某短视频平台的推荐页上，赫然是他们那条爆火的视频，转发量己经突破了十万。评论区里，有人问"小姐姐在哪里学的舞"，有人求"星星发卡的教程"，还有个ID叫"城市拾光"的用户留言："看到你们在楼道里跳舞的样子，突然想起自己刚毕业时在地下室啃面包的日子。"

苏哲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他想起上周在便利店门口，那个把热包子塞给晓霖的白领。原来在这钢筋水泥的森林里，有那么多双眼睛在黑暗中寻找着同类的光。他翻出压在课本下的笔记本，密密麻麻的数据分析里，夹着张便利店收据——那是他第一次给晓霖买热咖啡时的票根，如今被汗水浸得发皱，却像枚勋章。

正午的日头把储物间烤成了蒸笼，晓霖熔塑料颗粒的铁锅咕嘟作响，刺鼻的气味混着她身上的花露水味，在逼仄的空间里发酵。苏哲突然咳嗽起来，她慌忙把风扇转向他，自己却对着滚烫的铁锅继续搅拌，手腕上的旧烫伤疤在汗水中泛着红光。

"歇会儿吧，"苏哲抢过她手里的木棍，触到她掌心的老茧时，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她护着星星发卡的样子，"我算过了，按这个订单量，月底我们就能换台新电脑，再租个带窗户的仓库。"晓霖没说话，只是把刚做好的荧光星星别在他衣领上，塑料片贴着皮肤，凉丝丝的。

傍晚时分，快递小哥突然打来电话，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兴奋："你们是不是上热门了？我今天跑了三趟，你们这儿的件比婚纱店还多！"晓霖举着电话笑得前仰后合，却在看见苏哲蹲在地上啃冷面包时，突然红了眼眶。她从抽屉里摸出半袋红糖，想给他冲杯糖水，却发现水壶早被用来熔塑料了。

"我没事，"苏哲咽下干硬的面包，指着电脑屏幕上的销售曲线，"你看，我们的回头客率达到了63%，说明产品粘性很强。"晓霖凑过去，鼻尖蹭到他胳膊上的汗渍，却突然指着评论区惊呼："有人说想看我跳民族舞！还有人问能不能定制星星手链！"

他们熬到深夜设计新品，晓霖用粉笔在硬纸板上画草图，苏哲则在网上搜材料批发价。当第一颗用旧牛仔裤改的布星星成型时，窗外的天己经泛起了鱼肚白。晓霖把星星挂在储物间的绳子上，晨光穿过布料的缝隙，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极了老家稻田里的树荫。

"我们给工作室起个名字吧。"晓霖突然说，指尖抚过布星星的毛边。苏哲看着窗外渐渐清晰的高楼轮廓，想起父亲信里的话："娃，城里的星星再亮，也不如自家田埂上的萤火虫实在。"他拿起那颗CD星星，对着晨光晃了晃："就叫'星尘工作室'吧，星星的星，尘埃的尘。"

晓霖的眼睛突然亮了，像被点燃的篝火："星尘……我们就是尘埃里的星星！"她把布星星挂在苏哲脖子上，两人相视而笑，笑声惊飞了窗台上的麻雀。阳光终于完全穿透了窗帘，照亮了满地的星星发卡，也照亮了他们脸上未干的泪痕和嘴角的笑意。

这天中午，他们收到了第一个大额订单——来自一家公益组织，要订五百颗星星发卡送给山区的孩子。晓霖数着汇款单上的零，突然捂住脸哭了起来，苏哲知道，这眼泪里有苦尽甘来的释然，更有梦想照进现实的滚烫。

他们开始在储物间里跳舞拍视频，晓霖穿着洗得发白的T恤，苏哲举着用矿泉水瓶做的反光板。当她旋转着抛出一把布星星时，阳光正好穿过楼道的窗户，那些星星在空中划出银色的弧线，像谁突然打翻了银河。

评论区里，"城市拾光"留言："今天路过你们摆摊的巷子，墙上的星星涂鸦还在，突然觉得生活有了盼头。"苏哲看着留言，想起那个台风夜共享泡面的夜晚，突然明白，他们点亮的不只是自己的星星，更是许多人心里快要熄灭的光。

储物间的绿萝又长出了新叶，嫩绿色的藤蔓沿着墙壁向上攀爬，像极了他们一步步往上走的脚印。晓霖把新做的星星风铃挂在门口，风一吹，塑料片碰撞出清脆的声响，在渐浓的暮色里，像一首关于破晓的序曲。

他们知道，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前方或许还有风雨，但只要心里的星星不灭，双手就能创造出光。而这尘埃里的星光，终将燎原成照亮前路的破晓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