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览第五周的某个傍晚,林珂照例翻看观众留言本。
翻到一页时,她停住了。
留言并不长,却字字钉心:
> “你画的她们都太勇敢了。
可我认识一个她,
她从没被人救过,
是她自己,一次次把自己从深渊里扯出来。”
> “她姓迟,
没人知道她哭的时候,嘴里咬着自己舌头,
因为不能发出声音。家里人会说她‘情绪做作’。”
> “她在你画里哭了一整夜,
第二天,她还是自己去上班了。”
落款只写了一个词:
> “看着她的我。”
林珂心里一颤。
这不是一段目击故事,更像是活生生的日常疼痛。
那一晚,她没回家。
她坐在画室,打开纸页,开始重新描摹一种最“普通”的痛。
她不是画烈火、不是画雪夜,而是画:
一间狭窄租屋的楼梯口,凌晨西点,
一个女人,抱膝坐着,眼神呆滞,嘴唇发白。
她没有哭,只是低着头,肩膀不停抖。
脚边是一份揉皱的工资单,一个掉线的耳机。
身边什么都没有。
没有灯,没有人,连句温柔话都没有。
只有她,自己。
—
林珂查阅资料,试图找到这个“迟姓女子”的痕迹。
意外地,她真找到了。
在某个女性论坛深帖中,有一个名为“迟迟”的匿名用户,
五年来断断续续地记录着自己的生活。
她写:
> “我每天早上要比同事早起一小时,因为我早上常常崩溃,
需要提前哭完,才赶得上‘正常’。”
> “我曾经试过向我妈说我可能得了抑郁,她说:
‘那是因为你不想努力。’”
> “我不怪她,我只是知道:
如果我不自己拉自己,那就没有人会。”
她写得不带怨,甚至带着克制的幽默。
有人评论:“你太坚强了。”
她回复:“不是坚强,是没人拉我,我只好自己走。”
林珂看完后,整夜失眠。
第二天,她将那幅楼梯口的画命名为:
> 《她坐在自己的尽头》
她在角落处,加上一行极小的字:
> “世界没给她一把梯子,
她就用骨头一节一节搭。”
—
展览更新后,这幅画却在最初两天,被许多人忽略。
因为它不惨烈、不夺目,甚至“太像普通人”。
首到第三天,有人留言:
> “我以为她只是累,其实她是在撑。”
再后来,这幅画开始被更多人围观。
一位女孩在画前站了十分钟,最后泪流满面地说:
> “我终于看到,有人知道,
一个人‘自己活下去’到底多难。”
—
林珂将“迟迟”的话整理成文,
放在展区一角的“她的日记本”中。
封面只写:
> 《我没被救,是我自己拖着自己上来的》
观众可以翻开,看到这些句子:
“月经痛到晕厥了也不能请假,因为部门说‘你那几天就别声张’。”
“我不是要别人救我,我只是想,
有人能告诉我——你己经很努力了。”
“别再说‘你可以靠别人’,我己经证明,我自己就能爬。”
—
林珂为“迟迟”画第二幅画。
这一次,是她坐在公交最后一排,耳机没插,眼睛盯着窗外。
外头天色发蓝,空气朦胧,只有一行字幕浮现:
> “她今天没有哭。
她今天赢了一次。”
—
这一章,没有死亡、没有梦境、没有遗址。
她还活着。
她的苦,不够壮烈,但足够深长。
她是那种你在便利店里看见会忽略的她,
却是午夜里,自己缝自己的伤、贴创口贴还哼歌的那种人。
林珂为这一章写下:
> “不是所有人都幸运到被拉一把。
有些人,靠自己也能爬出来——
满身泥泞,但从不跪着。
她值得一个位子,
在画里,在我们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