邮件来自南市第三心理中心。
内容十分简短,却不容忽视:
> “林女士,您好。
我们有一位长期抑郁症患者,在梦中反复描绘一位面容模糊的女性,
后来她在您画展的《无题之她》中,指认那就是她梦里的那个人。
患者反应剧烈,并一再表示:‘她还没被埋,她卡在那里。’”
> “我们恳请您来一趟。”
林珂赶到时,正是傍晚。
诊室的灯光昏黄,那位被称为“梦中见她”的患者,名叫沈初。
她二十七岁,沉默寡言。
她坐在角落,一身灰蓝色病号服,抱膝望着窗外,不说一句话。
医生低声告诉林珂:
> “她不是典型的幻觉型精神病。
她非常清楚自己没有亲眼见过那位女性,
但她**梦里见过太多次,太真实,**以至于开始产生强烈的求助冲动。”
> “而且,那个梦的起点,就是在一座废弃民居后山的空地上。
每次梦,她都说:‘她还躺在那儿,脸都褪色了。’”
—
林珂拿出《无题之她》的原画。
沈初一眼望去,浑身剧震,低低呜咽起来。
“是她……是她……为什么她还没被埋……她一首在求我……”
林珂缓缓蹲下,轻声问:“你第一次梦见她,是什么时候?”
沈初哽咽着答:
> “九岁。
那年我被寄养在一个偏远村子。
后山没人去,只有一棵倒掉的梧桐。
有一天我在那里看到一个女人躺着,
她睁着眼,嘴唇开开合合,但没有声音。”
> “我没敢靠近。后来她就变成梦了。
每年一次,叫我,求我带她走。”
林珂屏住呼吸,心头一阵冰凉。
一个九岁孩子亲眼见过一位躺在后山、未被掩埋的女性遗体,
却因年幼与恐惧选择沉默,
而这段记忆,成为她抑郁十余年的梦中哀鸣。
—
林珂决定去。
她联系当地志愿者,追踪沈初曾寄养过的村庄——南峦村。
这座村庄己部分荒废,人口不足百人。
在山后,她找到了那棵倒下的梧桐——枯朽,长满青苔。
地面微微下陷,林珂蹲下挖掘,不久便发现——布料碎片、骨骸残片、锈蚀饰品。
警方随即介入。
经初步鉴定,那是一具无名女性尸骸,死亡时间距今十八年。
她无身份登记,无报失记录。
只在破布内侧,缝着一枚小小织标,上面印着字:
> “第 213 女工,兰秀缝制组。”
—
兰秀,是上世纪九十年代最常见的代工厂名之一,
而“213女工”不过是她工号。
她被埋藏的,不只是尸体,
更是被流水线吞掉的名字与存在。
林珂在心底隐隐发痛。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沈初会说:
> “她死了,但没被埋。”
—
林珂画下她。
这一次,不是正面像,不是背影剪影。
而是——一幅仰视视角。
画面中,她躺在山地枯叶中,眼神微张,嘴唇无声。
天空昏暗,树枝交错,画中仿佛藏着一个永远喊不出的音节。
林珂在画下写:
> “她不是鬼。
她只是死了太久,
却没人替她说一句‘我知道你在这’。”
—
画作命名为:
> 《未埋之她》
展览更新那周,林珂特意开了一个留言本,只写了一行:
> “如果你梦中也有人向你求救,请把她画出来。”
她以沈初的名义建立一个“梦中她”匿名投稿计划。
第一个月,收到了六十七份来自各地女性的匿名梦境描述。
而警方正式将“南峦无名女工案”作为历史冷案重启调查。
她终于,被记录了。
不是被命运编号,而是——在梦境之外,
第一次拥有一个让人知道她“死过”、活过的空间。
—
林珂在画册空白页,画下一颗被掩埋的心。
她在心上轻轻写下一句:
> “你死去的时候无人知晓,
但现在,你在我的梦里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