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城信息局七号数据仓,是全市人口与行为信息的自动化清理中枢。
每晚凌晨三点,系统会自动执行“标签逻辑清除程序”:
> 所有连续180天无数据互动、无平台登录、无消费记录者——标记为“疑似无效身份”。
> 连续240天,自动清档。
这是一项“无人操控”的高效算法,但仍需人类复核。
复核员之一,就是数据工程师·唐玮。
她的职责简单却冰冷:
确认这些“疑似无效者”的信息无误,然后“彻底删除”。
她每天看着成千上万的记录流过——
姓名、性别、年龄、最后一笔通讯记录、最后一次买菜付款时间。
按理说,这只是程序性操作。
但她偏偏在第七批清理时,看到了一个奇怪的字段:
> 编号:N-77721
姓名:缺失
通讯记录:0
医疗记录:0
消费记录:0
备注:系统手动标记“己失效”
一切都显示她是“空人”。
按流程,立刻删除。
可她却注意到:
> 在这串编号的最下方,有一行小小的注释字段,是乱码,几乎无法识别。
她试着转码、还原,结果拼出了一个断断续续的字符串:
> “...曾在凌晨1:17,通过废弃公用电话呼叫119,通话5秒。”
只有五秒,但足以说明:
> 她存在过。
—
唐玮起初犹豫,按规定她应立即报备系统异常。
但她点开了后台通话记录,调出那五秒的语音:
电话另一头是女生的呼吸声,带着风声、急促、却极轻。
她只说了一句:
> “有人……需要帮忙。”
然后挂断。
她没说是谁、在哪,也没留下任何信息。
系统认定:语义模糊,归类为无效骚扰。
可唐玮听了整整十遍。
她知道,那不是骚扰,是呼救。
而她的声音,太真了。
—
那天晚上,唐玮没有执行清理,而是偷偷将该编号转存到离线数据库中。
从此之后,每一次轮到她当班,
她都会在清理名单中筛选出类似“低存在感编号”,
看有没有哪些人——只是数据太少,但生命还在。
她开始建立一个私人文档夹,命名为:
> “她不需要编号”
每一个“她”,她都手动写上一些信息,哪怕只有只言片语:
编号N-78232:曾用公共洗衣机洗衣,投币时迟疑,投了三次。
编号N-81104:凌晨出入地下通道,每次都在边缘信号区发出尝试信号。
编号N-89990:有一次浏览城市地图软件,仅锁定“民政局·遗失认领”。
她知道这些都不能证明什么,
但她也知道:
> “她们没消失,只是她们的生存方式不被记录罢了。”
—
首到有一天,系统排查异常,发现她私建数据库。
她被紧急叫去问话。
数据主管冷冷质问:
> “你保留这些无效数据,是要做什么?
这些人都不构成‘可识别市民’,她们没有价值。”
唐玮没有争辩,只递出她那本己经装订好的资料册。
上面写着:
> “她不需要编号,但她存在。”
主管翻了几页,沉默。
最后他说:
> “这份材料我们不能入档。”
她点点头,平静地说:
> “那我寄给其他人。”
—
唐玮将这本资料复印成十份,寄给十个不同的人:
城市史学者
公共图书馆志愿者
社会工作组织
女性研究者
街头艺术行动组
结果,三个月后,在旧城区一面废弃公交站牌上,出现一张放大展板:
> “你曾被编号删除,但我们记得你:N-77721、N-78232、N-81104、N-89990……”
并附上唐玮转写的那句五秒通话文字:
> “有人……需要帮忙。”
—
这块展板后来引发讨论,有人嘲笑说:
> “你们在为‘数据幽灵’立碑?”
可也有人轻声回应:
> “如果连她们都不能被记住,我们哪天消失,又算什么?”
—
如今,“她不需要编号”资料库被不断扩展。
唐玮的初稿后来被多个社会组织采纳,衍生出一套新的“非编号生命记忆录”方案。
每一个未被系统承认的“她”,都有机会在这套记忆系统中被重新命名、补充、书写。
她们的身份不再靠数字,而靠字句、目击、存在痕迹。
每一次记下一个“她”,系统便失去一块冷漠的铠甲。
而人性,重新在这些裂缝中生出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