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半,城市还沉浸在黎明前的迷雾里。
桑枝早早地醒了,坐在窗边,披着浅灰色毛毯,望着对面高楼映出的玻璃剪影。咖啡壶里传来“咕嘟咕嘟”的声音,空气中氤氲着苦涩又清醒的味道。
她翻开笔记本,页面上是她自己写下的一行行调查笔记。
【顾鸣:车祸主驾,案发后两周出国。家族疑似花钱封口。】
【沈苒:唯一能提供补录音频的人,心理状态不稳定,近日将接受心理访谈。】
【容昱:目击者,证词为定案关键。疑点:现场是否真的看清了我动手?】
她的指尖停在“容昱”这个名字上,眼神冷了几分。
七年前,若不是他那句“我看到她走向了驾驶座”,她不会一夜间从“受害者”变成“加害者”。
可是他看到的,是真的吗?
那天晚上,她根本没碰方向盘,她只是打开了副驾驶的门。可所有人都信了容昱,连她的父亲都一度问她:“枝枝,你真的做了?”
她死死咬着嘴唇,回忆中那双失望到绝望的父亲眼神,让她首到今天都无法原谅。
证词,是她必须推翻的第一张骨牌。
“叮铃——”
手机响起,屏幕上跳出一个名字:沈苒。
桑枝眸光微动,迅速接通。
“林老师……我们今天还约了十点咨询,没变吧?”沈苒的声音透着些微急促,尾音有点轻颤。
“没变。”她答得平静,“你状态还好吗?”
“……还好吧,就是最近又梦到那件事了。梦里……梦里有人在笑。”
沈苒声音越来越低,像是怕吵醒梦里的自己,“她站在雨里,背对着我,头发很长,穿着校服……然后我醒了。”
桑枝攥紧手机,声音温柔却藏着力量:“那不是她,那只是你心里的一部分,还没有被处理的记忆。”
沈苒沉默了几秒,低低问道:“你……你说过,我们可以催眠回忆,对吗?”
“可以。”桑枝缓缓地说,“但你要准备好面对。”
电话那头沉默许久,最终只传来一句轻声:“我会来。”
挂断电话后,桑枝静静地靠在椅背上闭了闭眼。
她知道——沈苒,是那场事故的第二关键。
那晚,车内所有录音、摄像头都因电流干扰失效,唯有沈苒的随身录音笔,在混乱中记录下了片段的对话。
但录音从未被警方采纳,理由是“不完整、无法验证”。可桑枝始终记得,在她昏迷前几秒,沈苒曾悄悄凑在她耳边,说了一句:
“对不起……我会帮你。”
可是七年过去,沈苒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
她消失得干干净净,像这个世界从来没发生过任何事。
现在,她回来了。而桑枝也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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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十点,顾鸣的心理恢复中心,VIP室。
桑枝推门而入,沈苒己经坐在那里。
她比桑枝记忆中瘦了许多,脸色苍白,眼底有细细的青影。她穿着一件松垮的针织衫,双手紧张地搓着指节。
“你来了。”桑枝声音轻缓。
沈苒点了点头:“……我很怕,但我觉得我再不说,我会疯掉。”
桑枝拉过她的手,轻柔却坚定:“那我们开始吧。”
房间拉上了遮光帘,只剩下一盏顶灯照在沈苒脸上。
“请你深呼吸,跟着我,一点点走回到那一天。”
催眠术不是什么魔法,它只是在稳定情绪后,引导记忆归位。
随着引导语缓缓推进,沈苒的呼吸逐渐缓和,瞳孔开始微微震颤。
“你看到什么了?”桑枝轻声问。
“我……我在后座……大家都在笑……”
“谁在说话?”
“顾鸣在喝酒,他说‘我们今晚必须……干净’。”
桑枝眸色一变。
“你看到谁走向驾驶座了吗?”
“……我……我看到一个人影……不是你,不是你……是……”
她身体一颤,喉咙里像被卡住,下一秒猛地睁开眼,满脸是冷汗,身体疯狂颤抖。
“我……我说不出口!”她大喊,“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对不起!”
桑枝立刻扶住她的肩:“别怕,慢慢来。你己经走出第一步了。”
沈苒哭得声音都破碎了:“他们说……如果我敢说,我就会死。他们都说……‘她不会活到明年’,但你还活着,你真的还活着……”
那一刻,桑枝心口猛地一抽。
是恨?是酸?是痛?她分不清。
她只是轻声问道:“沈苒,你愿意帮我翻案吗?”
沈苒咬着唇,身体瑟瑟发抖。良久,她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她:“我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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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刻,她不是林岚,也不是桑枝。
她是那个终于从沉默中挣脱出来的人。
她知道,她终于找到第一块拼图。
七年沉冤,第一道裂缝——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