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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重的关门在身后轰然合拢，发出令人心悸的闷响，将山谷的风和阳光彻底隔绝在外。关门内侧的瓮城，如同一个巨大的、冰冷的石碗，将魏柯和紧随其后的流民们困在其中。死寂如同粘稠的液体，瞬间包裹了所有人，连呼吸都不自觉地放轻了。
瓮城之内，空无一人。
想象中戒备森严的甲士、警惕盘查的哨兵、甚至应有的守门小吏…统统不见踪影。只有冰冷的条石地面，在穿过高墙缝隙的光束下反射着幽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复杂的气味——浓重的、尚未散尽的马粪臊气，食物残渣在夏日高温下微微发酵的酸馊气，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淡淡的血腥气。
“人呢？”老吴的声音在空旷的瓮城里激起微弱的回声，带着难以置信的干涩，“守关的将士呢？”
没有人能回答。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在短暂的狂喜之后，重新缠绕上每个人的心头，并且勒得更紧。小荷下意识地抓紧了魏柯染血的衣角，小小的身体微微发抖。
魏柯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扫过瓮城的每一个角落。
地面上，散落着一些凌乱的干草和谷粒，几只的老鼠在阴影里肆无忌惮地穿梭觅食。几处靠近内墙根的地方，有几堆新鲜的、尚未被风吹散的灰白色灰烬，旁边还丢着几块啃得干干净净、沾着牙印的骨头——那是临时篝火的痕迹。魏柯快步走过去，蹲下身，手指探入灰烬。
温热！
灰堆深处，指尖传来清晰的、尚未完全散失的余温！这火堆，熄灭绝不超过一个时辰！
“火是刚灭的。”魏柯的声音低沉，在死寂中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让所有人心中都是一凛。
他站起身，指向通往关城内部的厚重内门。那扇巨大的包铁木门虚掩着，留下了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如同黑暗巨兽微张的嘴。
“走，进去看看。”
穿过内门，眼前是依山而建的关城内部。营房、马厩、校场、仓库…规划有序，却同样笼罩在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之中。营房的门大多敞开着，里面一片狼藉，被褥衣物散落一地，像是被人粗暴地翻找过。马厩空空如也，只留下浓烈的骚臭味和满地干硬的马粪。校场上，几件破烂的皮甲、断裂的木制兵器训练器械歪歪扭扭地倒在地上，旁边还滚落着一个瘪了的水囊。
没有尸体。没有搏斗的痕迹。只有一种仓促到极点、仿佛被无形之手瞬间抹去所有活人气息的诡异。
“粮仓！” 陈老丈眼尖，指着远处一座相对坚固的石砌建筑。
众人怀着最后一丝希望奔过去。沉重的仓门没有上锁，老吴和几个汉子合力推开。一股混杂着霉味和尘土的气息扑面而来。偌大的粮仓里，空空荡荡！只有墙角散落着薄薄一层发霉的谷粒，以及几只被惊动、飞速逃窜的硕鼠。支撑仓顶的巨大木柱上，几道深刻的刀痕清晰可见，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某种暴力的掠夺。
最后一丝侥幸也破灭了。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无声地漫过每个人的脚踝。
“去指挥所！”魏柯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他必须找到答案！这死寂的空营，比矿洞里的刀光剑影更令人心悸！
指挥所位于关城最高处，是一座相对独立、用粗大原木和山石垒砌的二层小楼。楼前的旗杆光秃秃的，只留下一截断裂的绳索在风中飘荡。楼下守卫的小屋门板破碎，歪倒在一边。
魏柯推开虚掩的、沉重的主厅大门。一股浓烈的烟味混合着纸张燃烧后特有的焦糊气息扑面而来，呛得人首咳嗽。
厅内同样一片狼藉。粗糙的木案翻倒在地，笔墨纸砚散落得到处都是，墨汁泼洒在地面，如同凝固的黑色血迹。墙壁上悬挂的简陋地图被撕扯了大半，残片耷拉着。最刺眼的是厅堂中央那个巨大的、用来取暖和照明的黄铜火盆。
盆中，灰黑色的余烬堆积如山，尚有余温。几缕极淡的青烟，正从灰堆深处袅袅升起，在死寂的空气中画出扭曲的痕迹。显然，就在不久前，有人在这里焚烧了大量的东西。
魏柯的心猛地一沉。他快步走到火盆边，不顾灰烬的滚烫，徒手快速地在厚厚的灰堆里翻找、拨弄！灼热感刺痛手指，黑色的灰烬沾满手臂，但他毫不在意。
突然，他的动作停住了！
在灰烬的最底层，靠近冰冷的铜盆边缘，几片没有被完全烧透的纸片，被他小心翼翼地捏了出来！
纸片边缘焦黑卷曲，大部分内容早己化为飞灰。但残存的碎片上，焦黑的痕迹下，还顽强地保留着一些墨迹未干的字迹！
魏柯屏住呼吸，将这几片珍贵的残片放在翻倒的木案相对干净的一角，借着从破窗透进来的光线，如同考古学家拼凑远古的密码般，小心翼翼地将它们拼凑、对齐。
残片一，巴掌大小，边缘不规则，像是被粗暴撕扯下来的。上面只有两个残缺的字：“太” 和 “子”。“太”字只剩下一半，“子”字也缺了下面一横，但字形轮廓清晰可辨。
残片二，更小，只有指甲盖大，上面是一个清晰的、被墨汁略微晕开的字：“调”。
残片三，细长一条，像是指甲刮下来的，上面是半个字：“防”字的右半部分。
“太子”…“调”…“防”…
这几个字如同冰冷的钢针，狠狠刺入魏柯的眼帘！他的心脏骤然缩紧！
“太子”… “调防”… 这意味着什么？是太子下令调走了这里的驻军？还是关于太子行踪的调防情报？
他的目光死死盯在最大的那片残片上。在“太子”二字的下方，还有一小块极其模糊、几乎被灰烬覆盖的墨迹，像是一个字的起笔。他小心地用指甲刮去表面的浮灰，凑近了仔细辨认——
那似乎是一个…“幽”字的起笔部分？ “幽”… 幽冥？幽州？还是…
一个极其大胆、甚至令人毛骨悚然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魏柯脑海中的迷雾！这封被匆匆焚烧的密信，会不会与胡彪身上那枚南楚斥候腰牌有关？与幽冥教那个诡异的祭坛有关？与这整座边关哨所诡异的、仿佛人间蒸发般的撤离有关？
就在这时！
他怀中的玉佩，毫无征兆地再次传来一丝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温热感！如同沉睡的脉搏被这残片上的字迹惊动，轻轻跳动了一下！这温热感转瞬即逝，却像一道电流，瞬间贯穿了魏柯的神经！
他猛地抬起头，目光锐利如刀，扫向指挥所那扇破碎的窗户，仿佛要穿透木墙，刺向关城之外那片看似平静、却暗流汹涌的山谷！玉佩的异动绝非偶然！它与这残片上的字迹，与这空营谜案之间，必然存在着某种他尚未理解的、极其隐秘的关联！
线索如同断裂的蛛丝，散落在灰烬、残片和玉佩诡异的温热之中。一个巨大的、冰冷的漩涡，仿佛正在这空营死寂的表象之下，缓缓成形。而漩涡的中心，赫然指向了那个至高无上的称谓——太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