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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棕熊的鼻息喷在洞口的积雪上，融出两个黑窟窿。
母狼的耳朵倏地竖起。
三只小狼崽正挤在狼孩身边取暖，忽然被母亲一爪子拨到身后。黑子瘸着腿凑过来，鼻头抽动两下，狗眼顿时瞪得溜圆——是熊味，还是头饿急眼的公熊。
狼孩浑然不觉，正抱着母狼的断爪舔舐血痂。这小东西刚长牙，牙龈痒得厉害，啃完爪子又去咬黑子的耳朵。
“嘘……”母狼用尾巴卷住狼孩的嘴，自己却忍不住打了个颤。腹部的枪伤化了脓，高热让它视线模糊。昨夜偷来的炼乳早被舔净，铁皮罐子让狼崽们当玩具滚着玩，此刻正“咣当”撞上洞壁。
就这一声，要了命。
（2）
熊掌拍碎洞口的冰挂时，黑子正用身体堵着狼崽们。
那畜生足有五百斤重，人立起来能顶两个日本兵。它左眼结着白翳，右眼却亮得骇人，显然是闻着奶味和血腥味找来的。
“嗷呜！”母狼炸毛跃起，故意把熊往岔洞引。可这招对狐狸好使，熊罴却精得很——它抡起巴掌就朝狼孩所在的草窝掏去，掌风扫得干草漫天飞。
狼孩突然发出一种怪声。不是哭，不是狼嗥，倒像被踩了脖子的野猫。这声音激得棕熊人立而起，母狼趁机扑上去咬它胯下——
“咔嚓！”熊掌拍在母狼脊梁上，听着像踩断冻树枝。
黑子走后、二黄成为狩猎场的主力军。它疯了似的咬住熊后腿，却被一甩尾撞上石壁。它吐着血沫子爬起来时，看见最凶的那只狼崽正叼着炼乳罐子往熊脸上砸。
（3）
狼孩在混乱中爬出了草窝。
他手脚并用地窜到熊背上，小牙死死啃进那畜生的脖颈。熊吃痛狂甩，把孩子甩飞出去，正撞上那罐炼乳——铁皮边缘割开额头，血糊了狼孩满脸。
母狼的嚎叫变了调。它后腿拖着地，却闪电般咬住熊鼻子。棕熊最护鼻子，当下痛得双掌乱挥，洞顶的冰锥被震得簌簌往下掉。
一根尺长的冰锥首插熊背。
“吼——”棕熊暴怒中撞向洞壁，母狼被它压在身下，能听见自己骨头断裂的脆响。它拼尽最后力气扭头，看见二黄正把狼孩往岩缝里塞，三只狼崽有样学样地叼着弟弟的尿布往后拖。
熊嘴里的腥臭热气喷在母狼脸上时，它突然想起崔月红。那女人临死前，也是这么盯着刺刀看的。
（4）
第一缕月光照进山洞时，棕熊死了。
母狼的牙还嵌在它气管里，狼孩蜷在母亲肚皮下喝血奶——母狼上混着血和脓，孩子却吸得咕咚响。
二黄舔着熊尸上的伤口，突然僵住：“这瘪犊子……”它用爪子扒开熊肚子，里头滚出半消化的人手指头，金戒指在肠液里泛着光。
最胆小的那只狼崽凑过来闻，突然被母狼一尾巴扫开。老狼蹒跚着站起来，把狼孩推到熊尸跟前，用头拱着他沾血的小手往熊眼里插。
“吃它。”母狼的眼睛在黑暗里发绿，“像它吃人那样。”
狼孩的手停在熊眼球上，突然转头呕出一口奶。
（5）
后半夜，母狼开始说胡话。
它一会儿用狼语叮嘱黑子看好孩子，一会儿又变回崔月红的声气，哼着“月儿明风儿静”。高烧烧得它浑身发抖，断爪却还死死搂着狼孩。
二黄叼来积雪敷在它伤口上，扭头发现狼崽们正围着熊尸打转。那只最凶的突然人立起来，熊似的去掏尸体的肋骨——它们饿疯了。
“滚一边儿去！”黑子一嗓子吼住狼崽们，自己却踉跄着栽进血泊。它肚皮上的伤口全裂开了，肠子漏出来一截。
狼孩爬过来，用沾满熊血的手去塞那截肠子。黑子喘着粗气笑了：“小祖宗……你这比熊瞎子掏的还疼……”
洞外突然传来脚步声。不是西足的，是两脚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