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时后,许念站在玄关帮灯整理围巾。
冬日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在灯长长的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金色光点。
“真的不用我送你到咖啡厅吗?”许念第三次确认道。
灯摇摇头,把半张脸埋进围巾里:“...很近的,我自己可以...”
许念看着她这副模样,忍不住又叮嘱了几句,最后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玩得开心。”
看着灯小小的身影慢慢走远,首到消失在街角,许念才转身关上门。
屋内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剩下企鹅玩偶还静静地躺在沙发上,仿佛在等待主人归来。
许念站在超市的收银台前,购物袋里装着灯最爱吃的草莓蛋糕和企鹅图案的马克杯。
十二月末的风铃在门口叮当作响,店员笑着说了句“提前祝您新年快乐”。
“谢谢,我太太应该会喜欢这个杯子。”许念晃了晃印着胖企鹅的新杯子。
电子收据显示的时间是11:27,距离约定接灯的时间还有两个半小时。
人行道的积雪被踩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许念想起出门前灯欲言又止的表情,摸出手机准备发条消息。
余光瞥见马路对面新开的唱片店,橱窗里还贴着以前MyGO!!!!!的海报。
“要不要给灯个惊喜...”他笑着抬头,世界突然倾斜了。
刺耳的刹车声像坏掉的吉他弦。
身体飞起来的瞬间,他看到购物袋里的草莓蛋糕在空中划出粉色的弧线,企鹅马克杯在阳光下折射出刺眼的光斑。
走马灯从八年前的Livehouse后台开始转动。
缩在角落的灯,递出去的热可可,第一次碰到她冰凉指尖时的悸动。
然后是练习室深夜的灯光,灯修改歌词时咬笔杆的小动作,她第一次主动牵他手时颤抖的呼吸。
记忆最后停在今晨的厨房。
灯迷迷糊糊蹭过来的温度,她藏在企鹅玩偶后面偷笑的嘴角,围巾上残留的洗发水香气。
“要被灯...担心了...”
雪花落在渐渐失焦的瞳孔上。恍惚间听到手机在响,锁屏照片里穿着婚纱的灯正在对他微笑。
远处传来救护车的鸣笛,但所有的声音都在慢慢褪去。
染血的购物袋旁,摔碎的企鹅马克杯依然保持着完整的笑脸。
如同溺水的人在挣扎的寻求空气一般,许念猛地睁开了眼睛。
“我...死了?”
他大口喘息着,冷汗浸透了睡衣。
熟悉的木质天花板,床头贴着褪色的乐队海报,书桌上散落的乐谱。
这是八年前他租住的单身公寓。
颤抖的手摸向胸口,没有血迹,没有疼痛。手机屏幕亮起,锁屏显示着2018年11月15日。
那部老旧的智能手机屏保还是默认的蓝天白云,而不是...而不是那张婚纱照。
“这是...梦?”
他跌跌撞撞地冲向浴室,镜子里映出的是18岁的自己,下巴上还留着昨晚忘记刮的胡茬。
洗手台上孤零零的牙刷杯旁,没有那个总是和他杯子贴在一起的企鹅马克杯。
许念呆坐在床沿,手指深深插入发间。
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斜斜地切进来,将他的影子钉在斑驳的墙纸上。
“如果那是梦...”他盯着地板上的一道裂缝,喉结滚动,“为什么我能记得灯用的洗发水是薄荷味的?”
指尖无意识着床单,仿佛还能触到今晨灯蹭过来时睡衣的柔软触感。
书桌上的电子钟跳转到07:30,楼下传来送报单车铃铛的声响。
太过平凡的日常反而让记忆里的血色更加刺眼。
草莓蛋糕摔碎时奶油绽开的形状,马克杯碎裂时企鹅笑脸裂成三瓣的轨迹,甚至是雪花融化在睫毛上的凉意。
“第二次了...”他突然笑出声,笑声里带着颤抖。
第一次是加班猝死后重生到这个世界,第二次是刚刚终结在十字路口的卡车前。
许念猛地抓过笔记本,钢笔在纸上划出深深的痕迹。他写下所有记得的细节。
灯写歌时总会咬的铅笔型号,她紧张时摆弄创可贴包装的节奏。
甚至是在MyGO第一次合宿时,她半夜偷偷爬起来看星星被自己撞见时羞红的脸。
写到“求婚时她藏在企鹅玩偶后的眼泪”时,钢笔尖啪地折断。
墨汁在纸上晕开成黑色的月亮,就像那个雪夜路灯的光晕。
“不是梦。”
他把脸埋进沾着墨水的手掌,呼吸灼烧着掌心,这令他明白他还活着。
许念缓缓抬起头,看着镜中那张年轻却疲惫的脸,突然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老天爷,你这玩笑开大了吧?”他对着空气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地转动着无名指。
那里本该有一圈戒痕的。现在却空空荡荡,就像他此刻的胸口。
窗外传来邻居家煎蛋的滋滋声,飘来的人间烟火气让他眼眶发热。
明明几小时前他还在为灯擦掉嘴角的果酱,现在却要重新面对这个没有她的世界。
“我可是...连结婚纪念日礼物都买好了啊...”许念踢翻了脚边的垃圾桶,塑料桶咣当一声撞在墙上。
他抓起外套冲出门,冷风灌进领口时打了个寒颤。
街角的便利店亮着刺眼的荧光灯,收银台前的情侣正在分享一根巧克力棒。
许念盯着货架上排列整齐的企鹅创可贴,突然笑出了声。
“行啊,重来是吧?”他抓起创可贴扔进购物篮,又拿了灯最爱的草莓牛奶,“这次老子首接去羽丘女学院门口堵人。”
路过乐器行时,橱窗倒映出他咬牙切齿的表情。
“等着吧老天爷。”他对着橱窗笑道,“看我给你来个速通。”
许念刚迈出去的脚步突然顿住,便利店自动门“叮咚”的提示音在身后响起。
“等等...”他低头看着自己凌乱的头发和通红的眼睛,又瞥见玻璃上倒映出的狰狞笑容,“我这副德行去见她?”
冷风卷着落叶擦过脚边。他想象了一下画面。
一个眼带血丝的男人蹲在校门口,手里还攥着草莓牛奶和企鹅创可贴。
灯大概会吓得首接报警吧。
“啧。”许念用力搓了搓脸,冰凉的双手贴在发烫的眼皮上。
指缝间漏出的街景忽然和记忆重叠:八年前第一次遇见灯时,自己穿着熨得笔挺的衬衫,还特意喷了淡香水。
双手重重拍在脸颊上,清脆的响声引得路人侧目。疼痛让沸腾的大脑终于冷静下来。
“急什么...”他转身往回走,购物袋里的草莓牛奶轻轻碰撞,“又不是没追过她一次。”